“对喽。”魏叔佑拍拍膝盖,像是在夸一个聪明学生,“可问题是,一旦超额捕捞,便属违法。那是要论罪的。可你若真一板一眼按律法来抓,那整个笑林县怕要闹翻天。于是呢?我们这当官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百姓也不举报?”
“不会。因为举报一个,等于断了所有人的饭碗。这是两败俱伤的事,谁都不傻。”
徐圭言点点头,这道理他明白,今天你举报我,明天我举报你,各家各户的鱼吃不上,最后还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后果。
不过她觉得,这事儿L应该是发生过很多次,最后才形成的渔民之间的一种平衡。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事无绝对。到了年底结账,县府银子总得有着落,于是就从这些’违规’的地方找个法子——我们派人突查几回,‘查出’一些人超额捕捞,征收点罚银;另外,还有一些鱼是没人认领的,多数是怕受罚丢下的,也有是渔船互斗后遗弃的,这些鱼便归了县衙,晒干之后再流入坊市,也是一笔银子。”
“律法这么用的吗?”
魏叔佑轻蔑一笑,“律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为了统治百姓的,代表着我们朝廷的态度。是你生活在一个地方的规则,不是用来保护他们的,公平公正?要是真的公平公正,每一条律法都应该由百姓的投票通过才行。但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能有什么资格投票,他们懂法吗?”
徐圭言听得沉默了好一会儿L,指尖转着茶盏,不由感叹:“我在岭南道五年,这些事……竟从未听闻。”
“长史身在王府,管的是封君政务,怎会留意这等小地儿L的民间勾当。”魏叔佑微笑,“这不过是地方小吏的下三路生计,原也不值得上呈。更何况,您是晋王府的长史,亲政多年,位高权重。我们这些人自不敢在您跟前说这些,只怕脏了您的眼。”
这浮,却又无法反驳。
徐圭言没有立刻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将这一切收进心底,心觉。
良久,她低声说道:“如今若查账,恐怕天。”
魏叔佑呵呵一笑,眉毛一挑味才行。朝廷的官,穿得干净,吃得精细,鱼刺的,可不多。”
徐圭言望着远处海天交接的地方,潮风卷来海腥味,隐隐还有渔民的吆喝声,心头却逐渐沉了下来。
她忽然意识到,这岭南道,看似由她一手打理,实则在地方上依旧盘根错节、暗流涌动。而朝廷派人来,真真未必只为这场水灾,朝廷的消息她是听得不准,但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魏大人,”她收敛起方才的笑意,语气低沉下来,“您这法子……虽好,但终究是临时草船借箭之术。若是上头真要动手,恐怕谁也保不了你。”
魏叔佑听罢,不恼不怒,反而一笑:“这年头,谁不是借着风头讨日子。长史,您说是不?”
徐圭言点了点头,重新抬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忽然只觉这茶水比方才更涩了一分。
片刻后,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身子微微往后一靠,靠在竹椅上,抬头望了一眼那因雨水打击而晃动的竹影,眼里浮起一丝冷淡的笑意。
风起时,茶亭外几枝瘦竹摇曳轻响,如同低声耳语。
魏县令察言观色,陪着笑凑近几分,小声道:“长史,其实这事您也不必操心,县衙上下已经有了应对法子。别的不说,只要上头那几位到了,我保准让他们见到的是整整齐齐的银账,字字分明,件件合规,该交的钱一文不少。”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揽功的自得,又似乎隐约藏着请功的意味,眼神从徐圭言手中滑到她面前的茶盏,仿佛在等她一句肯定、一句承诺。
可徐圭言只是淡淡一笑,没答腔。
她轻轻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拢了拢袖口,语气极为平静:“既如此,那就劳烦魏大人了。”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而去。
魏县令连忙站起相送,眼中一闪而逝的轻松与得意,却没能逃过徐圭言转身前的一瞥。
出了县衙,马车停在巷口,她没有吩咐立刻动身,只是静静站在车前,雨水落在伞上,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落在鞋子上。
远处海风已卷起白浪,巨浪滔天。
上车后,她一言不发,闭目靠在车壁上。车轮辘辘滚过碎石小道,她却仿佛早已听不见这些声响。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沉。管事的下人来禀,说李起年不在,似是出去看赈灾安置所了。徐圭言只摆摆手,不紧不慢地换了身衣服,便去了账房。
晋王府的账册按月分类,一应银钱往来细致得像是绣花,每一笔赈灾用款、调拨粮草、修筑堤坝的花费都标得一清二楚。可也正因为这样“过于干净”,反倒让她心中生出警觉。
她翻到三个月前的册子,看到几条工部拨款一日内流入三户商贾手中,再两日内转出岭南的记录,眉头微蹙,随即命人将几本账册提到房中,自己一笔笔对照起来。
直到戌时初刻,门外才传来动静。李起年风尘仆仆踏入前厅,身上还有些泥点,一见徐圭言坐在灯下翻账,神色一怔。
“你还没歇?”他低声问,嗓音透着疲惫。
徐圭言没有抬头,只轻声道:“你回来了。”
她翻到最后一页,将那张账纸压在桌角,抬起头来,声音里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起年,我方才从魏县令那里回来。上面派人除了是来真的赈灾,另一个目的——是来考察你。”
李起年神色微变,却没有开口。
徐圭言站起身来,绕过桌案走到他面前,眼神坚定:“你是皇子,是晋王,别人怎么查都能避开你,但这一次不同。朝廷派了工部、户部、御史台三路人马,若说只是查水患,太不合常理。”
她顿了顿,缓声道:“他们是来看你能不能担事、能不能平民乱、能不能在局势未稳时立得住脚。”
李起年望着她,眉头微蹙:“那你要我怎么做?”
徐圭言盯着他,语气压得极低,却如铁石:“什么都不要做。”
“这段时日,朝廷派下来的三部官员,明察暗访的,全交给我应对。你只需要做得像个‘能继任的皇子’,别去管谁来、查什么、说什么。”
她忽而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眼神带着少见的恳切:“起年,接下来的所有事,我来做。脏事、坏事、破事……都由我来背锅。你若沾上一点污泥,他们不但不会记得你的好,只会拿这污泥涂满你的名。”
李起年抿着唇没作声。半晌,他低头看她,眼底浮起一丝复杂:“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徐圭言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从不动声色到近乎温柔,又从温柔淡去,只剩下清清冷冷的一句:
“因为你若过不了这一关,我们的下一步,就没法走了。”
说罢,她松开手,走回书桌前,继续翻开账册,一页页翻着账册,灯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黄墙之上,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山。
他沉默良久,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眼眶不知何时已红了,仿佛被一股压抑许久的情绪生生灼烫。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苦涩,像一根鱼刺,卡在胸口最深的地方,拔不得,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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