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屏看两人面上犯难,赶忙打圆场:“师弟,两位善信人地两生,勿要强人所难。”
王桓之正色道:“谨遵师兄教诲。”
进房前,朱砂盯着王桓之看了又看。
她从前听王衔之提过几句王桓之,说是身子骨差,少言寡语。自小如同槁木死灰一般,对任何事一概不问不闻不做。
可出现在青月镇的右神使王桓之神采飞扬,与百姓们谈笑风生。
与王衔之口中不讨喜的王桓之,实在天差地别。
看着门外远去的两道身影,朱砂心中冒出一个猜测:难道王桓之被恶鬼夺身了?
她想得正出神,太平真人的一句话骤然惊断她的思绪:“两位善信可是为情字所恼?”
“不是。”
“是。”
太平真人面色如常,似乎早已料到二人当下的反应:“贫道今日见善信神色郁郁,不知善信之惑在何处?贫道愿闻其详。”
三人间沉默许久,唯一的女声低低响起——
“我与他之间,始于一场骗局。我知他爱我胜过一切,可我却不自觉地开始害怕。”她坐在蒲团上,头微微低垂着,目光空洞地望向脚边,“我害怕他知晓一件事后,所有爱意会尽数化为无从掩饰的恐惧。”
多年前真相揭破那刻,她的亲生父亲脸上血色褪尽,吓得慌乱逃走。
而如今,面对罗刹毫无保留的爱意。
她既害怕他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又害怕身心尽付后的信任,终将化作利刃刺穿她自己。
她信他,却不敢完全信任。
于是时有愧意,愧疚自己将他拖入死局。
她蜷缩在阴影中,被恐惧和愧疚啃噬。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听到朱砂的回答,罗刹猛地一愣,一丝茫然掠过眼底。
太平真人没有为她解惑,反而转向罗刹:“善信,你之惑又在何处?”
纸窗微光落于眼底,罗刹眉间舒展,眼中映出对面女子此刻的不安。
他艰难启唇:“我曾偷走不属于我的婚书,因我怕她爱上我的兄长。比起一事无成的我,阿兄似乎更适合与她在一起……”
当他一步步接近朱砂的身世,自卑似无形丝线,紧缚疯长。
罗荆胜过他很多,不论是修为还是才智。
这认知并非出自他对兄长的敬畏,而是他曾亲眼见到罗荆于谈笑间,便将两个鬼族纳入麾下。
他活在罗荆的影子下,只敢心虚且卑劣地偷走婚书。
不敢直面罗荆,更不敢告知朱砂实情。
“朱砂,罗大郎其实想见你一面。”罗刹的语气中,带着自厌的苦涩,“可我怕你见到他,便不会喜欢我,所以连夜走了。”
面对罗荆,他又一次落荒而逃。
因为连他也觉得,罗荆那样文韬武略的男子,才配站在她身边。
两人之惑,悉数说完。
太平真人左右环顾,忽而对着焦急等待答案的两人展颜一笑。
那笑意,如投石入水,久久方休。
太平真人先问朱砂:“你爱他吗?”
朱砂:“爱,很爱。”
“照他所言,你与他的兄长才该在一起。”
“我骗他时,便知他的身份。他的兄长,于我来说,仅是婚书上的陌生人。与我朝夕相处的是他,我爱上的亦是他。”
太平真人再问罗刹:“你爱她吗?”
罗刹:“爱,很爱。”
“照她所言,你毫无保留,她却始终对你有所隐瞒。”
“我知道她有苦衷。日后她愿意说也好,不愿意说也罢,我认定是她,便只有她。”
太平真人掌心向上合拢:“你们忧心忡忡之事,其实对方并不介怀,徒自扰矣。”
“多谢真人为我们解惑。”
两人一同起身,推门而出。
十指绞缠,如盘根错节的藤蔓,无半分间隙。
彼此默然慢慢走回城中,十指方依依不舍松开片刻。
甫一走进棺材坊,在店中等候已久的赵老板,眼疾手快拦下两人:“朱老板、二郎,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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