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离官署不远,出府往东行数百步,大道尽头便是。
风大雪狂路难行,艰难走了不过百步,朱砂累得气喘吁吁,索性坐在石墩上歇气。
罗刹虽脚下生风,耳朵却时刻听着身后的动静。
耳中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他赶忙回头,见朱砂面上惨白,便问道:“要不我背你?”
朱砂摆手拒绝,顺口问起他消失一事:“你这几日在忙什么?我每日一睁眼,便看不到你。”
四日前的午后,罗刹抱着霜月雷消失。
之后的每一日,他都不见人影。
朱砂有时枯等半宿,才可能匆匆与他见上一面。
罗刹走近,背过身半蹲在地上:“上来吧。你再耽搁下去,他们又要搬出太一道的规矩教训你。”
一想起方絮与徐雁声往日的大道理,朱砂叹口气,认命似地起身往前走。
走出很远,罗刹疾步追来:“我白日在找琵琶弦,夜里在学《山鬼》。”
朱砂:“你想用霜月雷抓住琵琶鬼?”
前路雪茫茫,辨不清方向。
罗刹伸手稳了稳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嗯。霜月雷是天下第一琵琶,长赢不会放弃它。我打算过几日,便在青楼设琵琶斗乐宴。以霜月雷为饵,用激将法引出长赢真身,再杀之。”
琵琶鬼一族,真身实为一把琵琶。
只有找到那把真身琵琶,才能彻底杀死琵琶鬼。
否则不管他们抓住长赢多少次,也是徒劳无功。
高风过,雪暂散,仿若心情似有好转。
对于他的打算,朱砂只微微提了一个建议:“去青楼设宴费钱,我瞧朱邪屠的官邸就不错。至于斗乐宴的日子?明日朱邪尽节头七,正好一起办了。”
罗刹眼中闪过迟疑,苦兮兮道:“这……不好吧?”
朱邪尽节尸骨未寒,他却在府中高弹琵琶。
万一朱邪屠发火将他扫地出门,他身无分文,怕是只能流落街头。
朱砂轻声骂他傻:“你明日若真杀了长赢,朱邪屠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罗刹思忖之后,缓缓点头答应:“行,我去找他商量。”
“孺子可教。”
灵州府衙的地牢中,披头散发的白玉荷蜷缩在角落,平静地听着面前六人的问话。
他们说她卖出的茶中有毒,她茫然地摇头。
他们说她与鬼族合谋杀人,她惊惧地退后。
从始至终,她未发一言。
直到他们问到妹妹白玉莲的下落,她才哑着嗓子开口:“二妹?二妹并未与我一道离开长安,她让我先回灵州。你们说的水莽草,我真的不知是何物!”
方絮:“白玉莲早被恶鬼夺身。她并非你的妹妹,而是恶鬼水樁。”
白玉荷挣扎着爬起来:“不会的!她就是我的妹妹!”
她的妹妹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那般狠毒的妹妹,怎会被恶鬼夺身?
朱砂眼神示意几人出去。
等走出地牢,她方道:“水樁或许还躲在长安。”
方絮觉她说的在理:“昨日,狱卒审问了半日。据白玉荷交代,因茶肆生意差,她一时鬼迷心窍,便在炒茶时,往里添了些麻蕡水。”
麻蕡,多食可令见鬼狂走。
靠着这个“令人恍惚通神明”的奇效,白氏茶肆秘密卖出的乳石散,成了长*安权贵趋之如骛的奇珍异宝。
之后,白玉莲即水樁得知真相。
她一面称赞白玉荷聪明,一面找白玉荷讨要麻蕡。
白玉荷不知内情,以为妹妹也想通过此法赚钱,便将一袋麻蕡与一份制茶方子交给她。
可惜,白玉莲已是水樁。
姐妹亲情,被水樁利用,成了害人的手段。
那些掺有水莽草与麻蕡的碎茶,经白玉荷的茶肆卖出,致无数百姓中毒而不知。
直至有人毒发,引出石桥案。
萧律:“倒是奇怪,水樁为何不在乳石散中下毒?”
照白玉荷之言,她对白玉莲十分信任。有时忙不过来,便偷偷找来白玉莲帮忙。
乳石散比之碎茶,买的人更多。
若水樁以下毒杀人为乐,理应在乳石散中下毒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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