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册封牧兰渊为邦国君,位亚宸极,礼同帝后,然不拘椒房之制,仍领东夷王爵,俾世守其土,自治其民。其制如下:邦国君班在诸王之上,朝觐之际,设黼扆于孤侧,仪卫视亲王,旌节羽葆,悉如典章,东夷故地,一仍其旧,许以专征伐、理赋税,然必禀命天阙,岁修职贡,永为不叛之臣。若得嗣息,当兼祧两国,或入承大统,或嗣守东藩,用弭阋墙之衅,共保磐石之基。孤与邦国君,虽结鸾俦,实同股肱,亦若唇齿,内外机务,协心共济,以宁亿兆。布告遐迩,咸使闻知。钦哉!”像一件无用的战利品话落,牧兰渊将圣旨收了起来,唇角笑意更深。“往后,本王便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了。”池衡:“……”池衡默默的瞧了一眼阴霾尽散的自家主子,只觉得头都在隐隐作痛。他不信主子没有发现,姬离这是以恩宠为枷锁,用礼遇换实权,岁岁来朝之制逐步削弱东夷自治,华美辞藻下,每一句皆是制衡,柔情背后唯有江山永固。池衡叹息一声。“她的意思是若与主子有了孩子,或可继承大统,也可承继东夷王位,如此一来,也算了却主子一桩心事。”牧兰渊闻言,唇角笑意更深。“她既松口,便是允了本王最初的请求,况且,我们的孩子承继东夷,于她而言也是好事。”池衡瞧着自家主子脸上真心实意的笑,轻轻垂下眼睫。罢了!总归也不是这姬离的对手,她对主子也并非无情,如今这局面,也挺好的。只是……想到夏棠今晨送来圣旨那冷淡的模样,池衡心中划过一抹酸涩。她竟半句告别之言也未说。瞧着池衡此刻的面色,牧兰渊挑眉:“那夏棠走了?”“嗯。”“便没留下个只言片语?”“没有。”“如今天下大定,东夷这里也暂无要事,你若……”“不必了。”池衡行了一礼:“她于我而言并无甚不同,可有可无罢了,况且我东夷又不是没女子,若我想嫁人也不难。”话落,他便退了出去。牧兰渊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也没有多少说什么。……夜风卷着凉意灌入偏殿时,顾珩正跪坐在冰冷的金砖上。殿内只有一盏将熄的宫灯,映得他苍白的脸如鬼魅。"北疆王族……全死了?北疆……被灭国了!"他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指甲陷进皮肉里,却觉不出疼。喉间滚动的呜咽被他生生咬碎在齿间,唇上渗出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在素白的衣襟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顾珩自北疆带来的贴身小侍跪在地上,声音哽咽。“是,王首级悬于朱雀阙三日,最终被送往各国以作威慑,世女……被缢杀于宗庙阶前。"顾珩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撕扯出来的。他抬手捂住脸,指节发白,肩膀颤抖得厉害,可眼泪却一滴都流不出来。早在被当做贡品送入西越后宫时,他就已经不会哭了。殿外传来宫侍的嬉笑声,他们在议论新东夷王,也在议论姬离如何英明神武,如何踏平北疆。顾珩猛地蜷缩起身子,十指狠狠抓挠着地面,金砖上留下道道血痕。他想起阿姊临行前塞给他的那枚狼牙,如今还藏在他的枕下,可赠他狼牙的人,头颅早已滚落在故国的泥土里。顾珩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喉间腥甜翻涌,一口血沫溅在袖口。他盯着那抹刺目的红,忽然想起自己入后宫那日。没有仪制,没有册封礼,甚至没有见到主上一面。他只是被随意丢进这座偏殿,像一件无用的战利品,连被把玩的资格都没有。夜更深了,花落无声。顾珩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铜镜前。镜中人长发散乱,眼底血红,唇上咬出的伤口还在渗血。"姬离……"他低喃着这个名字,像在咀嚼一块冰,冷得刺骨,却又舍不得吐掉。难为你这庶子对她一片痴心当她一道圣旨册封为俊卿之时,他也曾有过期待。那夜他跪在殿前接旨,指尖触到明黄绢帛的刹那,心口微微发烫。他想,既已入了这西越后宫,成了她的夫,即便不举案齐眉,至少也能……至少也能得她一个正眼相待。可终究是奢望。册封礼草草了事,连她的面都未曾见到。他被安置在偏远的宫苑,如同被随手搁置的物件,连侍奉的宫人都怠慢三分。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想,她可还记得自己?可还记得那道圣旨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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