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袁成豪说了那么多刺激她的话,是希望让她放弃妄想,继续替自己做事,毕竟“这把刀”太过好用,他并不愿舍弃。然而事到如今,想让她回心转意已是绝无可能,对于袁成豪而言,背叛了自己的人,是绝不可以再留在这个世上。
两人生死相搏,颜如舜流血太多,体力不止,轻功身法渐渐施展不出,甚至脚步一个踉跄,眼看着下一瞬就要命丧袁成豪刀下,骤然间夜空中两道闪电一亮,只听“铮”的一声,原来是两把飞刀打中袁成豪手中长刀。旋即,两名布衣女郎踏风而来,迅速挡在颜如舜的身前,一人手持蝴蝶双刀,一人手持青锋宝剑,并肩联手攻向袁成豪。
望着那两个熟悉的身影,颜如舜恍惚了一下。
她这才知道,原来冷红与荀青,尤其是冷红,竟还有这么好的武功……
第100章樊笼犹自拘方寸,负阴抱阳万物和(五)
颜如舜又回忆了一遍八年前的往事。
回忆很长,但她的讲述很短,既未透露自己与母亲的名字,更未透露袁成豪的名字,对于她曾经自毁面容一事同样半句不提,只是着重讲述了当初她和冷红、荀青两人的谈话。因此在场定山弟子完全猜不到故事的主人公便是颜如舜自己,只当她是从何处听来的,或者她是那冷荀二位女侠的好友。
毕竟那故事里的女孩儿身世经历如此凄惨,想必是一个孤僻阴郁的小可怜,而颜如舜的性格明朗大方,任谁都想不到“她”和“她”会是同一人。
除了尹若游与凌岁寒、谢缘觉一直目不转睛地将颜如舜看了许久,神色愈发凝重。
其余人则忙忙询问:“然后呢?那恶贼到底死了没有?”
“死了。”颜如舜笑道,“冷女侠和荀女侠武艺卓绝,联手胜过了他,所以他命丧当场。”
定山弟子们纷纷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这种人被天打雷劈也不为过,只可惜死得太晚了。”
陈娟听得又是愤慨又是难过,但听罢沉吟半晌,依然道:“可我父亲确实没有这么坏……”
颜如舜笑道:“荀女侠的父亲也没有这么坏。其实有一个道理,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终于明白,这天底下的父亲无论什么样,他们都拥有对儿女的绝对控制权,正如君对臣、官对民的绝对控制权。这个世上当然是有真正疼爱儿女的好父亲,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好父亲,他们仍拥有这种权力,只要他们想,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随时随地控制甚至压迫自己的儿女。黔首百姓,若遇贪官污吏的迫害,被逼至绝路死路,忍无可忍,奋起一搏,在话本传奇里,在天下万民的心里,都是值得称赞的美谈。那么遇到父亲带给自己的压迫不公,又凭什么不能反抗?”
这个道理,着实新奇,陈娟闻所未闻,不由得目瞪口呆,但心底深处好似照进了一丝光亮,有什么种子正破土而生。
“况且,从古至今,女子与男子相比更为不同。”颜如舜接着道,“男子一旦长大成人,学成本事,甚至入仕为官,自能离开这个家,逃脱这种掌控,更有甚者逐渐掌握更大的权力,反过来成为自己父亲的主宰。而女子呢,从一出生起就被困在牢笼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一世都不得自由。除非有朝一日,这个世道彻彻底底改变,不然你的想法没什么不对,他是你的父亲,亦是压迫你的敌人,你恨他本就在情理之中,你无须自责。”
颜如舜其实很不愿提自己的过去。
她明白,方才的那个故事一讲,别人是猜不到,尹若游与凌岁寒、谢缘觉一定能够明白她所说乃是自己的身世经历,这是她所恐惧之事。可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不忍心看到陈娟如此痛苦。
她在陈娟的身上,看到了一点曾经的自己的影子。
在定山派侠士们的相助之下,陈娟已经走出深闺宅院,冲破了三从四德的牢笼,另踏入一片广阔天地。
偏偏她的“心”还被困在樊笼里,十年不得解脱。
她想要救她。
她自己已深陷泥潭,且罪有应得,是死后该下十八层地狱之人,救不了,亦无须救。
但她想要救这世上所有像陈娟这般遭遇的女子。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的话也说完了,你若还有心事,我们另寻个时间再聊聊。”颜如舜稍稍一顿,又送给她一个光风霁月的笑容,继而话锋一转道,“不过嘛,有一件事你倒确实做得不太应该,哪怕是为情势所迫,你到底是对不起一个人,不,是两个人。要不,你们现在先谈谈?”
以颜如舜对凌岁寒的了解,她相信对方并不会把陈娟怎样。
凌岁寒闻言愣了一下,终于将目光从颜如舜的身上缓缓移开,又移到了陈娟的身上,沉吟少顷道:“有安静一点的地方吗?我想私下和你谈,不要有旁人打扰。”说着转头扫了一眼在场众多定山弟子:“放心,我若真要杀她也是当着你们的面杀,不会干鬼鬼祟祟的事。”
众人默然。
而陈娟想了一想,低着头转身,遂带着凌岁寒前往另一间空房。进屋以后关上门窗,凌岁寒这才立即问道:“当年那群官兵抓你,是用的什么罪名,你还记得吗?”
陈娟点点头。
凌岁寒道:“那他们见到我以后,叫我什么名字,你也还记得?”
陈娟嘴唇翕动,沉默好一阵子,最终摇摇头道:“他们又不认识你,怎么会叫你的名字?你当年是和召女侠偶然路过,为我打抱不平的。”
凌岁寒挑起双眉打量她片刻,展颜笑道:“那就多谢了。”
话落,转身欲走。
陈娟连忙唤住她,奇道:“那件事,你……你不怪我吗?”
凌岁寒停下步,却不回首:“是我害得你和你母亲流落街头,你不怪我,我干嘛要怪你?你只对不起我师君,以后见到她,你和她道歉吧。我不是她,代表不了她。”
陈娟皱眉道:“可是……可是你现在也知道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胆小,我懦弱,你就不怕……不怕万一哪天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凌岁寒不假思索道:“我既然决定重回长安,迟早都会面对危险,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何况……当年你是受我的连累,我救你是理所应当,我对你没有任何恩;而我先害得你无家可归,命悬一线,这一切源头在我,我本就应该承担责任,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你用不着有报恩或补偿我的念头。所以,你说与不说,其实都是你的自由,我难道还能为这事把你灭口吗?”
说完这句话,她便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陈娟微愕片晌,迅速跟上她的脚步。
岂料回到大厅,只见大厅里竟莫名其妙多出两个陌生女子,穿着两身同样的黄绿衫子,长着两张同样的脸。凌岁寒只遂一思索,遂猜出她们的身份。宁初晴笑道:“我还以为会等你一会儿呢,倒巧,我们刚来,你也来了,我们出去说话吧。”
凌岁寒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谢缘觉,再看了一眼颜如舜与尹若游。
颜如舜道:“她们说要带我们见沈楼主。说老实话,我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久闻沈楼主大名,却始终无缘得见一面。这会儿还很有些期待,走吧。”
不一会儿,她们一行人齐齐出庄,大厅里留下的除了陈娟与众多定山弟子,则是永宁郡主谢丽徽。
其实昨日谢丽徽便已跟随唐依萝来到陈家庄暂住,而凌岁寒等人回庄之时,她正专心唐依萝讨教武功,压根就未察觉到庄子又来了人,直到今日一早她听到院里闹哄哄的动静,她本就是爱看热闹的人,忙忙跑出来,却被陈娟与颜如舜的故事震惊到无以复加,难得安静下来,良久未发一言。这时凌知白瞧了瞧陈娟,又望了望她,最后向自家师妹使了一个眼色,唐依萝立刻起身,拉着谢丽徽也要到别处谈话。
两人来到后院墙角树荫下的石椅旁坐下,这是她们昨日过招的地方,谢丽徽道:“你又要教我武功吗?等一会儿吧,我现在有许多好奇的事情想问你呢。”
唐依萝道:“你想问什么,我待会儿回答你。但这会儿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得先和你商量,本来我们与你约好,你只须在这儿待个一两天,我再送你回家,便能证明尚被关在大牢的凌岁寒无罪,可没想到这计划中途出了岔子……你能不能再等一等,至多再等一天,让我们先想好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当然,你若不愿,我现在立刻送你回去。”
谢丽徽无所谓地道:“没关系的,我还正想和你们多玩几天呢,就算待上十天半个月也无妨。”
唐依萝道:“那么久……你家人会着急的。”
谢丽徽道:“急一急,天又不会塌下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迟早会回去的,等我回去以后,他们自然就不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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