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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辍学挽留（第2页）

老汉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哽咽声，浑浊的老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张二蛋的手背上，滚烫。他粗糙的手指死死地捏着那沓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张老师……这……这怎么行……这……”老汉的声音破碎不堪。

“拿着！”张二蛋再次用力地按了按老汉的手，语气不容置疑，随即猛地松开，转身就往外走，步伐快得像逃，“叔，您先顾好家里！孩子的事，交给我！我这就回去想办法！”

他不敢再看角落里那个无声哭泣的小小身影，不敢再闻那浓得化不开的草药苦味。他几乎是冲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土屋，冲进了冰冷刺骨的山风里。

回程的山路似乎更加漫长，更加泥泞。张二蛋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冰冷的山风灌进他敞开的衣领，像刀子一样刮着皮肤，却丝毫冷却不了他胸腔里那团燃烧的火焰。小玲无声的泪滴砸在泥地上的画面，小玲爹那双绝望而浑浊的眼睛，还有那叠皱巴巴的钞票……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

回到他那间同样简陋、位于破旧乡中校园角落的宿舍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屋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小小的煤球炉子，散发着微弱的热气。一盏瓦数很低的灯泡悬在房梁上，投下昏黄黯淡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屋内：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张油漆剥落、堆满书本和作业的旧书桌，墙角还堆着半袋没吃完的土豆。

张二蛋顾不上换下那身沾满泥泞、几乎湿透的衣裤，也顾不上炉子上冰冷的锅灶。他一把拉开那张吱呀作响的椅子，重重地坐到书桌前。冰凉的木头硌着他的腿，他却浑然不觉。他几乎是粗暴地扯过一沓粗糙的、印着“石坳乡中学”抬头的信纸，抓起一支笔帽开裂的圆珠笔。

昏黄的灯光下，他伏案疾书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座沉默而倔强的山岳。他的字迹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有些歪斜颤抖，却力透纸背：

＞**尊敬的xx公益基金会负责同志：**

＞**您好！**

＞**冒昧打扰。我是石坳乡中学的一名普通教师，张二蛋。今有一事，关乎我班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王玲同学的求学之路，迫在眉睫，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向贵组织求助……**

＞**王玲同学，女，14岁，就读于我校初二（1）班。该生家境极其困难……父亲体弱多病，母亲长期卧病在床，需长期服药治疗，家中尚有两个年幼弟妹……全家仅靠几亩薄田维生，入不敷出，债台高筑……**

＞**然王玲同学天资聪颖，学习刻苦异常！自入学以来，成绩始终名列年级前茅！尤其数学、物理，展现出极佳天赋！其求知若渴，眼神明亮如星！然其家庭已无力承担其继续学业之基本费用（书本费、学杂费等），更遑论未来高中乃至大学之资……其父迫于生计，无奈欲令其辍学南下务工……**

＞**此情此景，锥心刺骨！我深知知识乃改变命运之唯一希望！王玲同学若就此辍学，不仅是其个人之巨大损失，亦是国家未来栋梁之夭折！**

＞**恳请贵基金会念其品学兼优、处境艰难，能否伸出援手？任何形式的资助，助学金、生活补助、乃至学业用品支持，都是雪中送炭！救其于辍学之崖！**

＞**我以一名乡村教师之名义担保，王玲同学绝对值得这份期望与帮助！若有任何核实需要，我随时配合！**

＞**附：王玲同学家庭情况简述（另页），及上学期成绩单复印件。**

＞**此致**

＞**敬礼！**

＞**一个心急如焚的老师：张二蛋**

＞**xxxx年x月x日夜**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里，那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他翻出通讯录——一个用塑料皮包裹着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号码：大学同学、师范校友、实习时认识的外校老师……一个个名字，像一根根渺茫却必须抓住的稻草。

他拿起那个老旧的、按键磨损严重的诺基亚手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拨打电话。信号时断时续，电流的滋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喂？老李吗？我是二蛋！对，张二蛋！这么晚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有件急事想求你帮帮忙……”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有些沙哑，语速飞快，带着浓重的乡音，急切地讲述着小玲的情况，声音在空旷的宿舍里回荡。

“喂？刘师姐？是我，二蛋！……对对，在石坳乡中……师姐，我记得您认识市里搞助学的一个公益组织负责人？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情况是这样的……”他一边说，一边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在信纸上飞快地记下几个关键的联系方式和信息。

“喂？王老师？您好您好！我是石坳的张二蛋……对对，去年市里教研活动我们见过……王老师，实在抱歉深夜打扰，有个孩子……”他的声音时而恳切，时而激动，时而因为电话那头的婉拒或信号中断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沮丧，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拨通下一个号码。

窗外，寒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校园，吹打着破旧的窗棂，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煤球炉子里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映照着他伏案疾书、时而奋笔记录、时而对着电话急切诉说的侧影。灯光昏黄，将他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映得亮晶晶的。那专注而执拗的神情，那笨拙却异常坚定的姿态，像一头倔强的老牛，在贫瘠的土地上，用尽全力，犁开一道通往希望的、哪怕极其微弱的缝隙。

桌角，那封墨迹未干的求助信静静地躺着，旁边散落着几张写着潦草笔记的纸片。信纸上，“品学兼优”、“辍学之崖”、“心急如焚”几个字，被他写得格外用力，力透纸背，如同他此刻沉重而滚烫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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