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施的是稠粥,王府粮仓都是梁米,不像先前州县的粮仓,是陈米,甚至腐米,馊米。
冻饿了一宿的灾民,捧着粥碗取暖,把头埋进了碗里。
一片吸溜声里,王府的家丁开始每户分发毛褐冬衣与被衾,以及蓑衣箬笠。
而贺季与王府中的五位医工,背着药箱,忙着为那些被坍塌的房舍压伤的,着了风寒,或是有旧疾的人,诊脉、散药。
铜锅里,粥见了底,又熬起了几大锅御寒汤。
林榆找出了一件旧鹿裘,递给了萧锦。
二人避开了众人,慢慢地走向了正在兴工事的屋棚,离翠微山大约三里远,远远只见连夜起的草庐已经初具了形廓。
林榆慢悠悠对萧锦说:“那个生乱之人,我看着,并不是翠微山这儿的灾民。”
“什么?”萧锦愕然,“为何不是?”
他一边回想,一边说,“这人衣衫破旧,脚趾都快冻掉了,显然挨冻了好几日,我方才碰着他,手心里全是老茧。林夫子难不成认得翠微山附近住着的所有人?”
林榆摇头道:“那人手上虽然有茧,但指甲却干净,没有农人经年劳作的污垢。虽穿着草履,脚趾也冻得通红,但脚面上没有皲裂。”
萧锦思忖,惊呼一声:“林夫子的意思是,那个人是趁着翠微山雪灾,故意来挑事生乱的?”
林榆微微颔首。
萧锦咬牙切齿,恨恨道:“竟让这人跑了!方才你既拿起了剑,就应该先削了他!”
林榆睇他一眼:“他虽手无寸铁,身量不高,又冻又饿,但只是一把,就让咱们高大威猛的淮阳世子落了下风,应当是常年习武之人。手心的老茧,若不是握的耒耜,那定是握的刀枪戈矛了。”
萧锦在他的话里咂出了嘲讽的意思,悻悻然。
“而我嘛,不过是一介书生。”林榆笑道,“打不过。”
向前走了两步,他驻足,回看了仍在愤懑不平,生着闷气的世子:
“何况,哪怕他若真是来生事的,可他扮成了灾民的模样,翠微乡,十个亭中,受灾的十之六七,六七百户人家,二千余人,我说他不是乡民,你信,可是,还有谁会信?
“那些冻饿了一日一夜,没了田地屋室的百姓,会信吗?
“那个乱民喊了两句就已经激起了民愤,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把他抓起来,杀了,或者下狱,必然令民心更乱。到时候,恐怕你这世子,都要被这些民众踩成肉泥了,王府的屋顶都能被掀翻了。那么,淮阳王与世子这次,岂不是着了那人,还有他背后的人的道了?”
话音刚落,旁边覆了雪的荒林里,荆棘乱动了一阵,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是谁?”
*
“是你。”
萧珣冷声问,“你把林鸢带出的宫?”
王福稽首,答道:“陛下,老奴岂敢?林宫人手上有盖着天子玉玺的诏书,老奴见过,宫门侍卫也都查验过,岂能有假?是陛下恩准她出的宫。”
“你不否认,你们是一道出的宫了?”
萧珣将手边的茶盏掷了出去。
漆耳杯落在了王福身旁半尺。
茶水飞溅了一些到王福的手背上。
他的身子颤了颤,声音仍闷在地上:“陛下请恕王禄的罪,茶须六分烫,方可入口,这已经过了七分了。”
王福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萧珣一直觉得,他更像是一团面,而胜过了一个人。
幼时的萧珣,喜欢瞎跑。建章宫里怪石嶙峋,王福就充作了一个人肉的软垫,总及时出现在他将要跌倒的地方。
日渐长大之后,萧珣更是发觉,王福的性子,跟他逐渐发福的身子一样,被岁月搓成了滚圆。
也只有王福见过他真正的样子。
孩童的样子。乖僻的样子。哭泣的样子。
朝臣面前,他是庄严的,所以不能有童稚。
瞿阳面前,他是顺从的,所以不能有乖张。
而他是男子,是君主,所以更不能哭泣。
王福是一团面,眼泪滴在上面,吸收了个干净,不让人看见分毫。
拳头打在上面,也是软绵绵的,一会儿便不留痕迹,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萧珣起身,走到了王福的跟前。
影子沉沉的,看起来,将跪着的人的腰压得更低了。
“那日,你对着瞿晏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是吗?”
“亲近瞿氏,故而,朕把你逐出了宫。外头,都是这么说的。”他负着手,踩到了那汪茶水上,“可你心里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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