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下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但从干燥磨光的井壁来看,底下是空的,没有水的浸泡。“好聪明的办法。”蔺怀钦走进几步,端详着那块被影七清出来的石板,夸赞了一番。影七捂着嘴,“…属下愚钝,请主上明示。”“这口井估计早就不能供水了,但井底下的土质依旧疏松,挖开就是天然的庇护所。同时,为了避人耳目,用石板在井腰做一道天然的隔水层,平日里的雨水和雪水落到井内,就能提供天然的伪装,还能为下面提供水源。”能在绝境中开辟出这样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这位蔺宗主,定有着过人的心智与手段。影七跪下,主动请缨,“主上,如您允准,属下可先下到井下探查。”“不用。”蔺怀钦走到被扩大了许多的井口旁边,目测着自上而下的距离。“主上!”见蔺怀钦准备一跃而下,影七急得脸都白了,连忙道:“主上三思!万一这井下有埋伏,或者宗主不知是您,贸然动了手误伤了您,属下、属下罪该万死!”听闻,蔺怀钦露了点莫名的笑意,侧目,“宗主还有武功吗?”“宗主武功高深莫测,怎么会——”讲到一半,影七的话止住了,面上的神情开始惊疑不定。什么叫还有武功吗?宗主那一身精湛磅礴的内力,没了?蔺怀钦指了指那块长满青苔的石板,“若是宗主还有武功,他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弄这么些伪装?又何必苦心一片地派人来刺杀?”落在墙上的日光斑驳,晦暗不明地映着蔺怀钦的侧脸。他眉梢微抬,一字一句地下了定论。“我敢肯定,宗主现在不仅没有武功,而且一定是极虚弱的状态,才会铤而走险又急不可耐的,派人刺杀。”也正因为这个合理的猜测,自己才想要一探究竟。影七的目光惊恐地掠过蔺怀钦的脸。他这才注意到,主上对自己父亲的称呼,是宗主。陌生又疏离的,宗主。在影七逐渐仓皇的神色中,蔺怀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影七,你就在这等我吧,不必下来了。”影七还没来得及应是,蔺怀钦已然一跃而下。强烈的失重感过去后,蔺怀钦踩在了松软腐烂的土堆上。如他所料,井下是一个被开辟出来的独立空间,沿着弯曲泥泞的小道走了不到一刻钟,一间坑洼不平的泥室就出现在了眼前。泥室简陋粗糙,又逼仄狭小,黄泥的腥味混着久不通风的酸腐味,腌制着蔺怀钦的每一条神经。干硬的黄泥土床上,坐着一个眼圈发青,黝黑骨瘦的老者。老者的呼吸又短又急,一听就是重病未愈,许久未曾打理的脸上线条粗粝,病气缭绕,鬓角秃的很厉害。不出意外,这就是夜泉宗宗主,蔺怀钦的父亲,蔺迟玄了。长期的牢笼生活让蔺迟玄的听力变得迟缓,直到蔺怀钦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他才察觉出这不是甲三,费力地睁开那双倦怠阴郁的眼睛。与他对视的一瞬间,蔺怀钦看到了他眼里滔天的憎恶与怨念。“你?!你来做什么?!”声音嘶哑,孤苦,带着冰冷恶意,回荡在泥室里,强烈地砸向蔺怀钦。病骨森森的青白手指朝自己抓来的瞬间,蔺怀钦后退了几步,颔首作揖,客气道:“蔺宗主。”这三个字仿佛禁锢的魔咒,将蔺迟玄朝他扑来的脚步生生止在原地。老者破锣般的呼吸愈发杂乱,那双瘦到凹陷的眼睛里像是燃着两团鬼火,直直地盯着蔺怀钦。蔺怀钦毫不躲闪地看着他。很快,蔺迟玄就笑起来,笑气腾腾地扬上天,充盈着张扬的恶毒。“我就说吧,给我下毒,化去我的内力后把我沉井,想要我死,是要遭到报应的,哈哈!”“你不是蔺怀钦吧,我的好儿子永远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也不会对我行礼,你是谁,他死了,是不是?”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看着蔺迟玄那张混杂着仇恨癫狂与快意的脸,蔺怀钦也不躲闪,大大方方承认,“蔺宗主好眼力。”显而易见的答案让蔺迟玄的呼吸急促,他歪头打量着蔺怀钦,原本就瘦到脱相的脸颊更是随着他的呼吸在不断变形。“死了好,死了好……”他一边笑,一边趔趄着,尝试用溃烂化脓的手去抓他的衣领,“…那你是谁?你来这做什么?”蔺怀钦侧身,身形极稳,“我是来接蔺宗主回去的,希望蔺宗主能重返门派,接回大权。”“当真?!”起伏的情绪让蔺迟玄双目猩红,他定定地看着蔺怀钦,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佝偻变形的后背抵着泥壁,“不对,你不是来接我回去的,你是因为上次的刺杀,想找到我,杀我灭口,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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