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传来脚步声,卢贵书打开门,“我都好,放心吧。”他仍穿着白天去景区的外衣,甚至连拖鞋都没有换。花镜卡在鼻梁上,更显得一张脸狭长、瘦削。宗念笑了笑,“我陪您说说话?反正也睡不着。”卢贵书先说“这就要休息了”,可话音刚落,又将门开大些,“进来吧。”他指指床请宗念随便坐,自己则拉开写字桌前的椅子。桌上摆一本布莱希特诗选,书脊上贴着图书馆的条形码。老人先开口,“晚上人多,回来路上我也疏忽了,应该郑重谢谢你们。这两天尽心尽力找人,忙得饭都顾不得吃。我代我们一家谢谢你,小念,也谢谢你的父亲你的同事们。”“您太客气了。”宗念犹豫着开口,“荷香奶奶在湖边说的话……未必真心,毕竟人着急就是会口不择言。她年纪大了,又独自在岛上过了一晚,心里一定委屈。”“我知道她委屈,但……也未必不是真心。”宗念没有言语。“我的确有过放弃的念头,哪怕就一下。”卢贵书摘掉眼睛,捏捏鼻梁,“人的恶念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宗念怔了怔,说道,“总之人找到就好,皆大欢喜。”“是。”卢贵书缓缓点头。见对方没有往下说的意味,再问有打探他人隐私的嫌疑,宗念站起来,“爷爷,您快休息吧,不早了。”“好。”卢贵书没有起身,就好像那个瞬间而来的邪念仍纠缠不休,他愧疚到难以动弹。卢荷香在家里住上一周,再次回到晚风时衣服都换成崭新的,身上多了一副眼镜——眼镜腿上绑着红色编织绳,绳子套在脖子上,挺时尚的款式。卢岐山送她来,姑侄间有说有笑。卢贵书到小院迎接,最先注意到的也是那副眼镜,他问带上好些吗?卢荷香说有用,小悦给配的绳子,怕丢了。卢贵书便说这个好,保险。一周前的不愉快好似未曾发生过,又好像这种争吵常常发生以至于当事人都已熟练掌握冷却事实的方法,总之,若由他人来瞧,这对姐弟依旧相亲相爱感情深厚。卢岐山提议喝杯茶,宗念便将人请到办公室。“去医院查了一下,情况不太好。”对方这样开口,语气很平静,“医生说她这个属于遗忘型ci,到陌生的地方会迷路,短期记忆丢失都是症状。现在看频次在增加,并且伴随其他认知下降,这个很可能就是痴呆前兆。”宗念轻轻“啊”一声,“奶奶自己知道吗?”“没跟她说。这脾气,知道了又要闹。跟我爸讲了。“说到此处,卢岐山叹口气,“我父亲的意思还是住在这里。我平时要去店里,他年龄也大了,出点什么事情难以处理。养老院人多,还有你们看护,稳妥一些。”“行。后期万一情况变差,秦姨他们护理经验都很足,这个您放心。”“以后费用你只跟我聊,就不要让老人知晓了。”宗念点头。两人沉默着坐上一会儿,卢岐山再次开口,“我家二老的情况有些复杂。”听得这话,宗念一下就乐了,“叔叔,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复杂情况。”是啊,似乎来到晚风的每户人家都会这样形容自己。因为亲情与血缘是无法选择的永恒课题,这其中就是会有很多口是心非,很多举棋不定,很多难以启齿。碰撞与交错产生伤害与被伤害,尽管那可能并非原意。卢岐山轻轻叹口气,随后说道,“我大姑这辈子很难。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只能供一个读书,那自然就让给了儿子。爷爷奶奶早逝,还留下大把债务,可以说是大姑带大了我父亲,撑起一个家。”他压一口茶,继续,“日子过不下去,大姑十八岁就嫁了人,可没过多久,嫁的人病逝了。又过几年,大姑二嫁,许是真的命数艰难,大雨天她丈夫回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跌进水沟,人一下就没了。那时候村子里闲话就多了,有会算命的大仙说她八字不吉,克夫克亲人。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的人见她都躲着走,背地里尽是难听的话。”“愚昧。”宗念没忍住点评一句,却也明白了为何卢荷香厌恶人群。“现在看可不就是愚昧。”卢岐山自嘲般笑笑,“可那时候大家信啊,连我父亲都信了。他……大概十六七岁吧,开始躲着大姑走,同学间乡邻间说什么,要避着你大姐哦,不然你也躲不过。他就是是是点头。我父亲说,这是他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宗念眉头锁紧,悠悠吐出一句,“怪不得。”亲情变成刺刀,最亲爱的人手持利刃与所有人同仇敌忾,卢荷香的怨念、不解、委屈全被留于岁月中,可它们没有消失,而是在而后漫长的几十年里,一次次一股股,以一种刀刀割肉却不见血的方式回击给卢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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