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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画(第3页)

“当然哭不得。哭不得的。你是贫农。你想想,你刚才是哭谁?”

“你看看,我这个脑壳不是个脑壳了。我说了不讲的,你硬要我讲。”

“那倒也不是,有些地方还是讲得好。”

他要去解手,一去就去了半个来钟头,让我觉得奇怪。等他回来,我引导他多回忆一些国民党反动派的罪恶,让他喝口水,定定神,重新开始。到这个时候,他才回到了老贫农的身份。他说起国民党剿共,好毒辣,好毒辣呵。连婆娘娃崽也一起杀,三岁的伢崽,抓起来往墙上一甩,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脑壳开了花。有的被丢到砖窑里烧,烧得皮肉臭,臭气三天三晚还散不尽。他说起陆大麻子,大概是一个国民党的头目,做事最阴险,取了红军的肝肺,偷偷地混在一大锅牛肉里,要大家吃。他罗玉兴开始不知情,吃了以后才听说,当时就呕得肠子都要翻出来了……

他也当过一个月的红军,掉了队,才回了家,被陆大麻子抓住以后,差一点也被取了肝肺,幸亏他老娘卖了一口棺材,办了三桌赔罪酒,又求了两个人作保,才留下他一条命。

“陆大麻子我捅他的祖宗!他是老虫和老猪嬲的种,又蠢又恶,要死七天七晚还不得落气!”说到老娘的棺材,他忍不住大吼大叫。鼻涕眼泪又来了,再次用手掌向上推鼻孔。

这次推得我比较放心。

“不是毛主席、共产党来了,哪有我罗玉兴的今天?”

“说得好,到了台上你也要这样说,一定要哭出来。”

“哭,当然要哭的。”

结果很遗憾:没有哭出来。不过还算好,他虽然紧张得有点结巴,基本上按照背熟的稿子讲下来,从历史到现实,从个人到社会,运用了“本质与现象”之类的哲学,既讲了自己的优秀事迹,又颂扬了社会主义。他十八扯不是太厉害,在我事先一再警告下,总算没有讲出给国民党当挑夫以及吃过美国面粉之类的蠢话。他顶多是批判修正主义哲学时加一点即兴,说修正主义确实坏,不但要谋害毛主席,还害得我们现在来开会,耽误生产。这虽然没有抓住要害,却也符合主题。

我和他三天时间的背诵排练,总算没有白费工夫。

他后来被公社里指名,到其他公社去讲过几回。那以后,我调到县文化馆写剧本,就与他接触不多了。只听说他有次从外面出哲学工回来,在路上遭一条疯狗袭击,腿上被咬了一口,没有及时诊治,卧床半年多。再后来,就散发了(参见词条“散发”)。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额上贴着膏药,瘦得只见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在田边看住一头牛。一只金黄色的蝴蝶叮在牛背上。

问起他的病,他睁大眼睛说:“你说怪不怪,狗从不咬我的,只咬现地方。”

这话听来有些别扭。

他蹽起一只脚给我看。他的意思是,这条脚上有一块疤,以前镰刀割在这里,摔跤碰破这里,到头来狗也咬在这里。他对这种重复受伤百思不得其解。

“快好了吧?”

“何事好得了?”

“打了针吧?”

“天下郎中者只治病,治不了命。”

“你老人家要有信心,会好的。”

“好有什么好?还不又要去出牛马力?打禾,挖山,有什么好事?还不如我现在看看牛。”

“你还不想好呵?”

“不好又有什么好?一步路都走得痛,茅厕都蹲不得。”

他什么话都可以说得顺溜。

他手里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小收音机,大概是他干儿子将军最近捎给他的,在乡下人看来十分稀罕。

“这是个好家伙,”他是指收音机,“一天到晚讲个不停,唱个不停,不晓得哪里这么足的劲势。”

他把收音机拿到我的耳边。我听不太清楚,声音太小,大概是电池不够用了。

“北京下不下雨,我每天都晓得。”他笑着说。

我后来才知道,此时的他已病入膏肓,自己把寿鞋一类都放在床头了,怕到时候来不及穿。但他还平静如常地起床放了几天牛,给牛栏换了一轮新草,搓了两根牛绳,还笑着同我说起了北京的雨。

打起发

《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江苏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三年)已经收录了这个词,解释如下:

(一)小偷小摸:逃兵荒时,城里好多人跑光了,他乘机进城去打起发。

(二)占便宜:他蛮厉害,你莫想打他的起发(你休想占他的便宜)。又:打秋风是明的,打起发是暗的。

马桥人也使用这个词,用出一种津津有味乐不可支的味道。这个词特指那一年马疤子的队伍赶走国民党军队H系的彭叫驴子,打进了平江县城,罗地十几个乡足有上万的农民跟着进去,狠狠地发了一次财。有的抢了盐,有的抢了米,有的一身鼓胀胀地套上十层妇人的褂子,热得满头大汗。还有的运气不大好,什么也没捞着,就提一个桶或者背一张门板回家。最不可思议的是本义他爹,叫马梓元,担着上百皮瓦出城,累得大口喘气,走着走着就落在后面。同村的人笑他醒,何不担一担泥巴回去?你在家里连泥巴都没有见过么?他满意地说,他家不缺盐米,也不缺衣,就是砌猪栏屋时少了几十皮瓦。他看中了这些长茅洲的好瓦,正合适!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

他更不明白什么电灯不电灯。当时有几个后生用砍刀割下了城里的灯泡,准备带回去挂在自家的屋梁上,说那家伙到了晚上就亮,风都吹不黑。马梓元觉得那完全是诳人,世上不可能有那样的宝贝。

打起发后来成了马文杰的“罪行”之一。他没料到有这么多人跟着他进了城,为了治理乱局,他曾经命令手下人弹压劫匪,其中受伤的就有本义他爹——他因为肩上的瓦太重,出城时落在最后面,被士兵追上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只觉一阵凉风嗖嗖而过,半边脑袋包括一只眼和一只耳朵,已经随着雪亮的刀刃而去,飞向了空中。剩下的另一半架在肩上,随着肩膀还冲冲地走了十多步。整个身子甩手蹽脚的,担子一跃一跃,好一阵才颓然仆地。身后的杀手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马桥的老人们说,清点尸体的时候,幸好有人发现本义他爹的脚还能动弹,摸一摸,手还是温的,口里还有一丝活气。马文杰从这里路过,认出了本村的熟人,连忙找来郎中疗救,搅一盆止血的药泥糊住伤口,像严严实实封住了一个坛子口。郎中又往他口里灌了些米汤,等一等,见米汤居然咽下去了,就说:“还不该死。”

本义他爹被人们送回马桥以后还活了五年多,虽然只剩了半个头,做不了田里的功夫,也说不了话,但在檐下打个草鞋,铡点猪食,还是可以的。

半头人从不到人多的地方去,免得惊吓大家,尤其是惊吓娃崽。他成天躲在屋里,有点耐不住闲,只好做事。这样下来,他比一般正常人做的事还要多。

我觉得这种说法难以让人相信,更无法想象一个只有半个脑袋的人忙里忙外的情景,但老人们都这样说,硬说他们都穿过本义那个半头老爹编出来的草鞋。我只好让他们说去。

打醮

罗江两岸的散匪各自为政。比较来说,马疤子在各路杆子中威望高一些,这不光是因为他的兵强马壮,也因为他有神功。他信青教,天天要打醮,设上香案敬观音菩萨,带着手下人盘腿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据说久坐者心静,神清,道深,术高。他十多年咳痰的老毛病就是这样坐好的。他手下的队伍后来无论到何处坐有坐规,站有站相,渴上两天饿上两天,照样可以疾跑如飞上阵打仗。有些人说得更玄乎,说曾经亲眼看见他们打仗,刀砍在他们身上硬是不出血,枪打在他们的旗子上硬是打不穿,不用说,这都是蒲团上坐出来的结果。

马疤子的队伍还有个特点,行军打仗从不穿鞋,爬山跳沟却十分灵活,无论砾石还是铁钉,都伤不了他们的脚。老百姓把他们叫做“赤脚军”,说他们天天晚上要念十三太保的神行密咒,才练出了这等的功法。光复后来告诉我,这当然是夸大。打赤脚只是为了跑动快捷,用一种名叫楮汁和婴子桐的两种植物捣成膏,涂敷脚掌,等膏汁干了以后再涂敷,如此重复数遍,脚下就有了一层壳,比什么鞋底都坚硬——这是他父亲在外从军的时候,从湘西苗人那里学来的办法。

人们对这支赤脚军十分惊奇。他们走到哪里,一些娃崽、老太婆也要跟着他们打醮,坐蒲团。当然也有没坐好的,一旦走火入魔,就癫了。马疤子劝一般人不要跟着他学,不要随便打醮。

他说打醮最要紧的是清心寡欲,要积德行善。当时粮食紧缺,杆子们到处打劫。马文杰一进城就常常被一些男女老少拦着哭诉喊冤,有的钱被抢了,有的媳妇被抢了,盼着马老板行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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