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敏中此刻已经形同白痴,扬脸坐着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他已听记不清&ldo;皇上有什么吩咐&rdo;,即便听见,心思已经僵了,浑身木得不知疼痒。阿桂在旁愈听愈惊,睁大眼睛看着王忠那张可怕的嘴,不知&ldo;皇上还说&rdo;些什么。里头说到的虽然没有大罪,只是句句都事关于敏中的人格品位,交通太监、关说差事、窥探宫闱,连同&ldo;家属在六宫里纵横稗阖&rdo;都&ldo;皇上说&rdo;了出来,这是那个&ldo;方正楷梯持正不阿刚直坚志&rdo;的道学大军机?他想责怪太监无礼,但王忠是转述乾隆的话,又是于敏中问出来的‐‐焉知这些话不是说给所有军机大臣听的?然而这样传旨不像传旨,申斥不像申斥,训戒也不像个训戒的模样,于敏中已经昏眊得半个死人样,又该如何了局?饶是阿桂老成持国宰相涵养风范,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正没做奈何处,忽然背后听见刘墉叹息一声,张皇转脸看时,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进来。
&ldo;我听了多时了。&rdo;刘墉脸上似悲似喜,喟然说道,&ldo;既是复述皇上旨意,于公该当跪叩谢罪的……&rdo;
于敏中像被针刺了一下,一个激灵震颤惊醒过来。他似乎浑身都在发抖,哆嗦着手,腿脚极不灵便地挪身下炕,带动炕桌儿翻了墨池子,污得袍角老大一片黑,案上的奏折也污了好几份,回身忙拾掇时,两手也满都是墨汁子。下炕来,偏又坐久了下身麻木,只一软就地瘫跪了下去。伏在地下定了半日神,方小声答道:&ldo;臣有罪……请皇上重重处置。&rdo;王廉和王忠对视一眼,会意一点头转身便走。
&ldo;慢着。&rdo;
刘墉忽然伸臂一拦。他的声音不大,却极清晰,连跪在地下的于敏中都身上一震。刘墉上炕取过乾隆写的那两张纸,问道:&ldo;这是皇上写的?&rdo;
&ldo;是!&rdo;两个大监一同躬身答道。
&ldo;皇上让你们传旨,还是你们自己传的?&rdo;
&ldo;没,没有……&rdo;王廉有点慌神,&ldo;我……我也没说什么……&rdo;
刘墉把目光转向王忠。王忠忙道:&ldo;皇上说于敏中不问,就不用说。要问皇上有什么话,就照直说。所以是传旨。&rdo;
&ldo;传旨有传旨的规矩。&rdo;刘墉刻板的脸上毫无表情,&ldo;你不宣&lso;有旨&rso;,叫人怎么行礼?你不南面而立,算是你听,还是代天子听回奏?你好撒野,要入人以罪,欺藐军机大臣!&rdo;
&ldo;刘……刘大人……哪的话呢?我十个头……&rdo;
&ldo;王廉回去复奏缴旨。&rdo;刘墉冷笑道,&ldo;就说刘墉罚王忠在铁牌子跟前跪了背圣祖世宗圣训!&rdo;他指定王忠道,&ldo;你去不去?不然叫人扠出你去!&rdo;王廉看看没有办法,只好独个回去了。王忠本来体体面面的,至此一肚皮窝囊,但太监怕刘家爷们已经积养成习,见刘墉脸上毫无假借,只好忍着委屈,苦脸儿道:&ldo;是小人办砸了差使,刘大人……我认罚……&rdo;蹭步儿出去了,这时军机处里出事已经惊动了外头候见官员,眼见里头于敏中伏跪软瘫如泥,王忠垂头丧气来&ldo;内廷宫嫔太监妄干国政者杀无赦&rdo;的圣祖御赐铁牌前行礼叩头,有几个官员探头探脑的伸脖子看,阿桂当门迎上去问:&ldo;看什么?&rdo;唬得众人一伸舌头如鸟兽散。
刘墉这才过来安慰于敏中。但此时其实也真是无可安慰,竟是与阿桂捏造着词儿虚说,什么&ldo;天恩浩荡泽波无遗&rdo;&ldo;圣德仁厚不为己甚&rdo;&ldo;闭门思过静候纶旨&rdo;……犹如隔靴搔痒,又像煞了于敏中平日教训别人那些陈词滥调,到后来二人也觉乏味。见他仍旧黑丧着脸不肯离去,晓得是恋栈,希冀着恩旨后命,反觉面目可憎。一时王廉又来,阿桂便知是叫进,上前拍了拍于敏中肩头,叹道:&ldo;请先回去吧……有什么话,可以写折子呈皇上看。这里人多,下头人看着不像。我们也摸不到头脑,见了皇上再说吧!&rdo;于敏中这才起身踽踽而去。阿桂刘墉相与叹息而入。
刘墉在军机处罚王忠跪铁牌子,虽知乾隆不在意惩戒太监,但乾隆正在盛怒,也有着几分担心。待见了面,却见乾隆不甚发怒的样子,仍坐在炕上运笔写字。二人行着礼,见乾隆遥遥用手虚按示意坐下,方斜签在杌子上静待。一时,和珅也进来,乾隆才放下了笔,刘墉便说王忠的事。
&ldo;罚就罚他了,别说他有错,就是无过,就跪折狗腿了么?你是领侍卫内大臣,有这权。&rdo;乾隆无所谓地说道,又问,&ldo;你们都知道了?于敏中如何?&rdo;
阿桂在杌子上一欠身说道:&ldo;皇上为于敏中突然发怒,奴才很感意外。他是个刚愎人,向来廉隅自重的,说他得罪太监,奴才还信得及,说他拉拢太监,奴才也很意外。他自己似乎毫无预备,也意外。奴才在军机为皇上料理军务,也间或管一点政务繁琐屑细事务,并没有尺寸之功,不该与兆惠海兰察福康安同膺赏赐,更是意外。求皇上收回成命,留着赏赐,待奴才异日立功再赏,奴才才能稍稍安心。&rdo;他一连串都是&ldo;意外&rdo;,一是留着说话余地,二是把&ldo;圣聪英明人莫能测&rdo;的高帽子不言声奉送了乾隆。刘墉和珅心下都不禁佩服。和珅说道:&ldo;说起来这人,奴才心里是很佩服他的。我朝少有的状元宰相,文华殿大学士。当过四库全书馆的正总裁、上书房总师傅、翰林院掌院学士、国史馆三通馆正总裁‐‐这么大的光耀,谁给的?这么大的学问,怎么会当听壁脚贼?无论上书房军机处,天天都见皇上,用得到结交太监?阿桂满都是意外,奴才一肚皮都是疑问:如今这世道真越来越瞧不透了,再说,他一直是京官,又哪来那么多的钱笼络人呢?&rdo;刘墉道:&ldo;臣过去和他交往不多,他为人深沉不苟言语,臣以为这是大臣的长处。他在户部当过恃郎,管钱法堂的事,过手银子很多,但没听有手长的话。听王忠数落他,臣在一旁又是吃惊又诧异,皇上读书书目,臣下关心,原也无可厚非,但刻意地暗自打探,留心密折朱批,前者可以说是为了迎合,这就卑琐猥亵不堪了,后者纯是鬼魅行径。臣处罚王忠,是为他亵慢圣旨。惟其从前佩服他,心里格外瞧不起他!&rdo;
&ldo;他岂止是朕数落他的那些罪‐‐直是一心想当曹操,预备着篡政!&rdo;乾隆冷笑一声又是一哂,&ldo;朕原是也看好这位状元,因为他字好、人深沉机敏,还让他给老佛爷抄过两部佛经,哪里想到他会借此与内宫联络上,铸张为幻营私揽权!于易简案子自查核到赐死,他一言不发,已经足见其忍,朕还以为他为国义能灭亲;他又下手整纪昀、李侍尧,本来他们有过错,朕也有意锤炼,又遂了他的心,现在他又整和珅,还想整阿桂兆惠海兰察。以他的阴险jian诈,明珠索额图也难企及,刘墉忠忱无欺,岂是他的对手?嗐……朕早该仔细审量,看清这个人的,乾隆二十三年,他父亲于枋病故,回乡治丧。后来他本生母亲去世,就瞒着一言不发。当时御史朱嵇奏他&lso;两次亲丧蒙混为一,忽然赴官&rso;,朕还说朱嵇吹毛求疵小题大作!心里想热中宦途也是人之常情‐‐看来只重了他有才,谁料得他不单会写文章会写字,也会这许多的阴谋诡计,还会交通内外揽权不法!&rdo;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腿,&ldo;独揽朝纲,这就是于敏中!母亲也不要,弟弟也不要,亲戚朋友都不要,六亲不靠六亲不认,这就是于敏中!曹操!&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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