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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第1页）

当兵的本来胆子大，

命里头注定了咱啥也不怕！

这份子皇粮吃定了它，

吃饱了老子就不想家‐‐嗨！吃饱了老子就不想家！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听便知是海兰察独出心裁编出的俚歌。却是唱得格外兴头，中军帐里的人都听住了：

任他刀砍斧剁长矛子扎，

死了也就不过变泥巴！

二十年又是个拼命的娃！

龟孙子且休把口夸，

比一比战场上把敌杀‐‐嗨，谁要是孬种就操他的妈！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众人听了又大发一笑。马光祖满脸伤疤都涨得殷红，说道：&ldo;这个家伙在松岗就惯编顺口溜儿，如今当了建牙将军恶习不改！明几倒要问问从一数到八是甚么意思！&rdo;&ldo;那是有意思的。&rdo;傅恒安详地给众人斟酒，说道：&ldo;这歌子虽粗，却不失正。孝梯忠信礼义廉耻是为&lso;八德&rso;，用心很深呢！&rdo;因见万献灯影里带着十几个人到了帐外刁斗旌麾下，便吩咐：&ldo;请兆惠和海兰察两位军门过来‐‐我们移出帐外，连中军的校尉们也一道观舞听歌！&rdo;早有戈什哈答应着去了。

……兆惠是个性情严重人，讲究规矩。他帐的筵宴格调和傅恒迥异，更不像海兰察那样嬉戏佻脱，连军用木图都用上了，游击管带们分两侧端肃而坐，每人半个西瓜，两个月饼，一斤牛肉都切得细细的，还有一瓶酒，连他自己在内，谁也不多什么不少什么。古北口带兵来的参将叫雷震野，和兆惠也是熟人。但他知道兆惠性子，不肯多话。其余将校对兆惠生疏，更没有多的话。兆惠吃，他们也就矜持着咬一口月饼挟一块牛肉，兆惠举杯，便也就饮了。气氛显得煞是呆板拘谨。

直到海兰察营里歌声传过来，人们才活跃一点，几个将弁装咳嗽，别转脸偷笑，有的对脸儿挤眉弄眼，用手打暗号儿，莫名其妙地比画什么。兆惠凝神听了一会儿，叹道：&ldo;这就比出来了。海兰察和兵士搭伙计，比我兆惠强啊！&rdo;

&ldo;兆军门，不是这一说。&rdo;坐在身边的雷震野笑道：&ldo;大家和您相与时日太短，生疏不敢放肆。我还是知道您的‐‐一仗打下来，就都搭成伙计了！&rdo;

兆惠点点头，说道：&ldo;毕竟早一点厮熟了，还是好一点。海兰察比我巧，我比海兰察刚。这我心里明白。我不是怕死鬼，我的兵也行伍严整，没个怕死的‐‐不过今夕何夕？主子在南京与民同乐，我和众位这么呆坐月下军帐中，未免也太枯燥了些儿。&rdo;他忽然转身，目视着后排坐着的军校，说道：&ldo;随便吃，我就这么个胎里带的秉性，日久了你们惯了就好了。&rdo;

&ldo;是！&rdo;后排的弁佐戈什哈们一同坐着躬身答道。却没有人敢真的放肆。

兆惠心中早有成算。瞥一眼侧后的胡富贵，问道：&ldo;胡富贵，你为什么不吃？&rdo;

胡富贵自调拨到兆惠帐下，整日忐忑不安，他心里知道，迟早恶运会降临在他的身上。他原是京师健锐营的汉军旗丁，后打通关节到顺天府当了牢头，得罪兆惠，又打通多少关节躲回健锐营，为逃这次军役，再打关节，家当卖个罄尽，仍旧毫无效用。料定背后必是兆惠做了手脚，要报狱中一箭之仇，因抱定了听天由命的宗旨。这么豁出去了，也就坦然。想不到兆惠会点名问自己，当下听了惨然一笑，说道：&ldo;回军门的话。标下想着今日八月十五，万家团聚，只我怜丁一人出来为国捐躯。心里孤寂，吃不下去。&rdo;

&ldo;那么光明磊落么？只怕难说吧？&rdo;兆惠颊上肌肉一颤，森然对众将佐说道：&ldo;我与此人有缘分，冤家路太窄，狭路又相逢！‐‐大约兄弟们也有个耳闻。&rdo;因将自己狱中遭遇一长一短款款述了，说到伤情处，止不住泪水纵横：&ldo;我为朝廷命官，职在不次，身陷平阳蒙羞膺耻，每一思量，就痛不欲生……士可杀而不可辱，辱身过于杀身，你胡富贵懂不懂？&rdo;

他在狱中杀人遭辱，是早已倾动京华的事，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却谁也没料到当事人就是这个阴沉着脸，天天默不作声的胡富贵。听他说得凄惨，人人心里叹息：胡富贵休矣！却听胡富贵昂然说道：&ldo;标下懂的！标下心里明白！&rdo;

&ldo;那就好！&rdo;

兆惠嘿然冷笑，站起身来，摘掉佩剑丢在沙地上，对胡富贵道：&ldo;你站起来！&rdo;

众目睽睽之下，胡富贵的脸色白得像月光下的窗户纸一样。他似乎有点恍惚，迷迷离离站起身来，看着越走越近的兆惠，正想说什么，左右两颊&ldo;啪啪&rdo;两声，已着了兆惠两记清脆的耳光！

&ldo;这是还你的辱！&rdo;兆惠毫不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伸臂劈胸将胡富贵老鹰撮鸡般提起来，&ldo;呀&rdo;地大叫一声举过头顶，向上一送，胡富贵竟连喊也没来及喊一声，已被扔得飞起人来高，头在帐棚顶架上重重撞了一下！‐‐未及落地，兜屁股又挨兆惠一个飞脚，他大叫一声，弹丸似的直飞出去，&ldo;扑通&rdo;一声一个倒栽葱趴倒在帐篷口。胡富贵抖抖身上沙土，爬起身来兀自发怔。

&ldo;这是还你的打！&rdo;兆惠说道。

这几下出手兔起鹘落，两巴掌一脚打得极是干净利落，兆惠口说手挥脚踢一眨眼间已经完事。在坐的都是马上行伍老于此道的好手，见兆惠平日稳稳健健一个人，打起来竟如此快捷，各自面面相觑心下钦佩。兆惠已是恢复了平静，徐徐拾起剑，向腰间扣着剑钩儿，说道：&ldo;我若杀你，在武汉没接掌兵权，一刀劈你两片没事！我若辱你，罚你跪三天，你敢少一个时辰？量小非君子，我容了你了；无毒不丈夫，不能不这样开导你几下‐‐咱俩个的私帐从此扯平，你好生安心跟我打仗。有功赏功，有过罚过。省得你心里嘀嘀咕咕防我借刀杀人，我还得提防着指挥军务时，后头有人给我一刀！&rdo;

&ldo;兆军门……&rdo;胡富贵扑翻身便拜倒在地，稽首叩头，狼嚎一样泣声呜咽着，手使劲抓那沙土，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兆惠挥手道：&ldo;起来吧！写封信给你家里，就说我揍过你了！&rdo;一转眼见海兰察站在帐口，笑道：&ldo;你瞧你那副模样，浑身是土，头发上尽是糙节儿，嘴上的牛油都没揩干净‐‐哪里一个叫花子跑我营里来了？&rdo;

海兰察审量一眼众人，又看看胡富贵，打着饱呃儿，笑道：&ldo;真个的杀猪杀尾巴，各有各的杀法‐‐我在外看得清慡，这几手绝活几时练的，那么一脚踢出去，老胡还能立时站起来！走吧‐‐来了几个番婆儿唱歌子跳舞，傅大帅叫过去看呢！&rdo;一手拉着兆惠往外走，还回头朝胡富贵扮了个鬼脸儿，雷震野一干人&ldo;哄&rdo;地一阵大笑。

从兆惠营到中军大行营约里许多地，一漫平沙地被月色洒得白里泛青。兆惠话不多，海兰察却是耐烦，说一会子&ldo;皇上在南京过十五，准热闹得地覆天翻，可惜没福瞧瞧。&rdo;又讲&ldo;一枝花&rdo;&ldo;有人见过，说美得像散花天女，我们那口子和你的云夫人比着就像烧火棍。可惜不能见见，玩玩这&lso;一枝花&rso;，&rdo;兆惠听着只是微笑。海兰察又问&ldo;上回武汉军邮，见有云夫人给你的信，都说了些什么私情话？说给咱听听&rdo;！兆惠给他缠得没法，微笑道：&ldo;她没过门，字也认的不多，请人写来的，能说什么私情话？倒是你那位的信，只怕还有点滋味‐‐你听，这是甚么鼓乐？&rdo;他忽然指着中军大帐说道。&ldo;这么熟悉！&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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