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这句话其实很久了,但清醒之时还真有些说不出口——沈淙虽然是她弟弟,但在姐弟三人中却更像是兜底的那个,当年他一心想走仕途去往梁安,又因为知晓家中不喜晚辈出头冒尖,所以就在府试时中规中矩地考了个甲榜第十六名,想着能先在晋州为官,等到能站稳脚跟、不再被家中约束后再行离开。
可惜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成功去往梁安参加殿试——毕竟比起一个不知前途的官职,还是万事都离不开的钱财更重要些,家中考虑良久,还是觉得他聪慧谨慎,更适合经营家中这偌大的产业。
尽管沈淙是几个孩子中最听话懂规矩的,但父亲为了以防万一,竟选择了直接押下官府的文书,等到第二天才将此事告知。
沈洵从军营告假归家,本想替弟弟庆祝,却没想到他只是苦笑着对自己说:“长姐,我去不了梁安了。”
那时候他们都还太小了,离不开父母的庇佑和家族的托举,就连迈开一步,都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世家大族的荣光何其耀眼又何其沉重,如冠冕、如锦衣、如枷锁、如牢笼。
和沈淙相比,她已经算是幸运的那一个了,可以参军入伍,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淙听出了长姐话里更深切的情绪,心中却没什么感觉——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早就明白了一个家族想要兴盛,势必得每个人都做出让步的道理,况且他也不怪父亲和母亲,他们只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为家族选择了更好的路,因为他们也是这样过来的,所有人都身不由己。
年少时那种无力又糟糕的感觉随着时间的逝去逐渐被冲淡,多年后的今天再次想起,已经无法激起任何波澜,所以沈淙只是佯装未懂,扶着长姐继续往马车上走,道:“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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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近章宫,宁柏将备好的汤碗送了上来,问道:“陛下饮了酒,要用一些醒酒汤吗?”
谢定夷随口应了一声,将其从漆盘上拿过饮了小半碗,突然问道:“朕记得昭熙三十二年的时候朕从晋州带回来一副字,你还记得放在哪了吗?”
谢定夷的东西是有专人整理看护的,或是各地进贡,或是她的私藏,都有不同的人分批管理,若是再私密点的东西,就由她身边亲近的长使经手,且互不共通,宁柏手中有她兵器库的钥匙和私章,除此之外就再不知晓了。
现下听谢定夷这么问,宁柏也细想了一阵,才道:“是什么大家的字画吗?那具体放哪可能要问问宁荷。”
谢定夷道:“不是,就是偶尔得之的。”
宁柏顿了顿,道:“若是陛下自己的东西……先前都是由宁竹掌管的,现在交给了叶錾,清点起来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再次听到宁竹的名字,谢定夷的神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拖着碗底的手顿了顿,饮下剩下半碗醒酒汤,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宁柏应是,拿起漆盘退出了殿内。
那副字,上回见的时候似乎是在书房中的博古架上,当初沈家将其挂在厅中时是好好装裱了一番的,用的全都是上好的绢布和木头,不过字画这种东西想要保存好还是需要精心养护,是以常常需要拿出来悬挂通风。
谢定夷思忖了几息,站起身往书房走去。
……
夜雨越来越大了,劈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书房中烛火未灭,博古架下一片凌乱。
谢定夷从架子下方翻出最后两个樟木匣,放在眼前一一打开,里面各有五六个卷轴,全都用书画袋装好,有几个袋子上挂有签文,写着书或画的名称。
谢定夷看了几个,现都不是,便拿起来放到身后,宁柏和另外两个侍从正在后面收拾,重新收好放回樟木匣子里。
……松烟鹤影图……之前沈淙似乎赏过这幅画。
谢定夷将其展开,看见几只仙鹤引颈而翔,又兴致缺缺地合了起来,道:“这副画先拿个单独的盒子装起来,放在一边。”
侍从应是,立刻从她手中把画接了过去。
谢定夷继续拿下一个未标签文的卷轴,解开系着的青色丝带,一行稚嫩却充满生机的字迹跃入眼帘。
找到了。
水积成川,载澜载清。土积成山,歊蒸郁冥。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伸手摸了摸纸面上细微起伏的墨痕。
当年……似乎是她刚收拾完阙敕的时候,回朝途中在晋州停驻了几日,某日早起晨练,贺穗同她闲谈,说午后要去好友家中拜访,正好她也无事,便与其同行,在沈家的正厅等候时看到了这幅字。
第一眼见的时候只单纯觉得颇有意趣,明明横撇竖捺中能看出此人习字多年,用笔纯熟,但偏偏又故意不按规矩的笔法去写,如“山”字竖笔微微歪斜,像一个挺直腰板却又忍不住东张西望的孩童,“川”字三竖长短不一,倒意外形成了一钟流动的韵律,“尘”字最后一笔用力过猛,墨迹晕开了一个小圆点,更添几分俏皮,而这字迹间故意透出的拙气不仅不显粗笨,反而自有一种已识乾坤,却又返璞归真之意,让人看了不由得会心一笑。
那时她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骤然结束了十数年的峥嵘岁月,除了得胜还朝的喜悦,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适应的虚无,故而在看到此书时颇有触动,临走前主动向沈家要走了这幅字。
不过仅仅是一副字而已,并没有在她心中留下多少浓重的痕迹,欣赏喜欢,看两眼再藏之,便也罢了,远远不到爱不释手的地步,这么多年她也一直以为这幅字是沈洵写的,所以才会在席间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会扯出这么一件旧事。
这副字……竟是沈淙写的么?
如果当年他和长姐幼弟一起出来相见了,她也会像承平一年的除夕那样忍不住看向他吗?
谢定夷盯着那副字,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这个问题,最后却没有得出答案。
感情本就是很多瞬间堆砌起来的东西,时光无法倒流,选择无法更改,她也无法用现在的想法去思考当时的问题,那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她将卷轴收起来,递给宁柏,道:“这副也放外面,其它的都收起来吧。”
“是。”
……
送沈洵回到家后,沈淙又马不停蹄地折返回了福远亭,宁荷的马车停在巷子门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掀开车帘,和马车边的仆从点了点头,两辆马车便一起驶动,一前一后地往禁宫的方向而去。
一行人走的依
旧是西偏门,此门为无相卫统辖轮值,不受禁军和城防营的指挥,宁荷手中有谢定夷的私令,能不受盘查自由出入。
顺利驶入宫内后,马车的度也慢了很多,顺着内宫道一路前行,直至行至近章宫门口。
“府君,”今晚席间醉倒一片,唯有宁荷还从容自若,此刻率先下了马车,撑着伞站在沈淙的车外,道:“虽不知您和陛下之间生了何事,但还望您知晓分寸,莫因一些小事伤了您和陛下之间的情分。”
除此之外,也是希望沈淙能顺利谋宠,毕竟今晚人是她带进来的,她虽然了解陛下,觉得陛下对他和后宫诸人不一样,应该也不会因为一些小事怪罪他,但万一呢?
万一陛下真的厌弃了对方,送人进宫的自己也必然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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