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开始羞辱宋浮月了。◎
忍冬端着木盆进屋时,刚好对上了宋浮月病恹恹的脸。
明明院外是一派春日盛景,梨木葱郁,谁知屋内却宛如日光照不透的冰窟,宋浮月坐在屋内,面容森白,活像尊怨气化成的鬼怪。
“摆着脸给谁看,真当自己攀住临王就能飞上枝头了?还不是……”
忍冬低声嘀咕一句,手中木盆在桌上重重一放,几滴水珠飞溅而起,发出巨大动静。
宋浮月抬眸看他一眼,声音还带着大病初愈的微哑:“好吵。”
乍然一打断,忍冬愣了愣,曾经在宋府时,这宋二公子就跟锯嘴葫芦没什么区别,他跟在宋长徽身边见过太多次这人骂不还口的样子,每每都是沉默地盯着他们,眼神阴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今天怎么就硬气起来了?
宋浮月没在意他眼底的诧异,只问道:“是临王让人送的药?”
不然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仅仅只是睡了一觉,浑身上下就像瞬间痊愈一般,连病后咽喉不适的情况都没有。
药?什么药?
忍冬眼珠一转,扑哧笑出声:“宋浮月,你现在在临王府上连个下人都不如,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在摆什么高贵的谱,肖想王爷会心疼你?发个热连脑子烧焦了?”
他敢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宋浮月如今的处境,既不受临王喜欢,又没有宋家的重视,就好比洪浪上无依无靠的孤舟,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一番话说完,他犹嫌不解气,扬手将整盆水泼在床榻上。
“哗啦——”
单薄床褥瞬间湿透,水渍晕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这方僻静小院中格外清晰。
宋浮月眨了一下眼睛,沉默地盯着罪魁祸首。
“这次给你一个教训,我可是大公子亲自指派过来守着你的,看不顺眼也得给我忍着,别想着当主子骑到我头上来!”
宋浮月冷眼盯着他,垂在膝头的手指缓缓收紧,手背青筋根根浮现。
又是让他忍着……他隐忍蛰伏多年,事事退让,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寒冬腊月里跳下结冰的湖面捞玉佩、被宋长徽剽窃诗文还要闭口不言、为莫须有的错处整晚整晚跪在祠堂忍受无孔不入的饥饿和黑暗……
宋府没有他的位置,他便将一切希望放在科举之上,只要考取功名就可以逃离那个魔窟,只要再挨上几个月就能去参加秋闱……可是,结果呢?
从头昏脑胀地在临王身旁醒过来开始,他似乎就不再有选择的权利了。
本以为他会死在王府的那个雨夜,滚烫和混沌交织,痛苦折磨的他不知今夕何夕。他见到了那个生下他的女人,一遍遍抚摸他的额头脸颊,瘦削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她应该是想让他活下来吧,就像她曾经不厌其烦地哭着让他忍耐、让他努力活下去。
只是,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思?
忍冬没注意到宋浮月眼底一闪而过的郁色,仍在喋喋不休的警告他,污秽的、尖酸刻薄的,霎时间,那些钻入耳中的字句混杂着漂浮的灰尘一起扭曲起来,像是一把榔头不断地敲击着脑袋,阵痛疯狂席卷,几乎令人头痛欲裂。
好吵。太吵了。
忍冬肆无忌惮的发泄完怒气,没得到宋浮月的任何反应,这人就像块木头一般,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那里。
没意思,白长了这张勉强能看的脸,难怪不讨任何人的喜欢。
忍冬轻蔑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要出去。
在他身后,从方才开始一直一动不动的宋浮月忽地抬眼,直勾勾盯着他露出的的脖颈。
那截脖颈在春日的微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他几乎能透过皮肉,瞧见血管在其中微微跳动。
宋浮月的眼眸深处,有一抹幽光缓缓亮起,如同暗夜中伺机而动的兽。
他缓缓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却又带着某种决然,可他仿若未觉。
手中不知何时握紧了一方砚台,从宋府中带来的东西少的可怜,全部堆放在桌上,仅有几只毛笔和一叠书册。
那是他平日里用以书写、寄托希望的物件,此刻却成了复仇的凶器。
忍冬似有所感,刚要回头,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宋浮月用尽全身力气,将砚台狠狠砸下,陶瓷破碎的声音在静谧小院里炸开,伴随着忍冬的一声惨叫——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红了宋浮月苍白的脸,他却仿若癫狂,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你……你竟敢!”忍冬捂着脖颈,惊恐地瞪大双眼,想要呼救,可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他踉跄着朝门口扑去。
宋浮月怎会让他得逞,他猛地扑上前,一把揪住忍冬的衣领,将他狠狠往后拽。忍冬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宋浮月顺势骑坐在他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五指收紧,指甲嵌入忍冬的肌肤。
“你不是说我连下人都不如吗……你不是很得意吗……”
宋浮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更带着多年隐忍一朝爆发的疯狂,“我在宋府忍了那么多年……到这儿还要受你的气,凭什么?”
忍冬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挥舞,想要掰开宋浮月的手,可宋浮月此刻的力气仿佛源自地狱,任他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忍冬的脸涨得通红,眼球凸出,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渐渐地,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直至没了动静。
宋浮月却依旧没有松手,他的双手颤抖着,眼神空洞地盯着忍冬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往昔的屈辱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
好了,这下终于安静了。
摄政王府上不会去操心一个外来的小厮去了何处,宋长徽大概也没有那个胆子,为一个下人来质问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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