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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欧阳神情严肃地考虑了一阵，然后用他那明亮的眼睛望着天虹，说：

&ldo;我先问你，延安你还去不去了？&rdo;

&ldo;当然要去。&rdo;天虹语气很坚决。

&ldo;你如果实在离不开慧芳，再等一等也可以，不过我看不会有什么结果。看来她比较软弱，暂时还难以战胜父亲的压力。&rdo;

天虹连连点头。

&ldo;当然，我很赞同你们一起去延安，这是好事。&rdo;欧阳缓缓地说，&ldo;但是既然不可能，那就要勇敢舍弃。因为爱情问题毕竟是个人问题，个人问题任何时候都应当服从革命大局。我们不能做爱情至上主义者。你觉得这话对吗？&rdo;

&ldo;很对。&rdo;天虹心悦诚服地说。一霎时，欧阳的话像火光一般把他的心里照得通明，连日来那些纷乱的思绪仿佛经过梳理一般变得清爽了。他立刻充满热情而又坚定地说：&ldo;我准备很快就走，的确不能再耽搁了。&rdo;

欧阳先生的脸也明亮起来，充满了笑意。他兴奋地把袖子一持，说：

&ldo;好，我来给你写信！&rdo;

说过，立刻铺开开明书店印的米黄色稿纸，挥挥洒洒地写起来。不一时将两封信递过来，说：

&ldo;这是我的两个朋友，都在西安。一个是小学教师，一个是大学教授。你去找他们，让他们帮你介绍到八路军办事处。因为我已经失掉了关系。&rdo;

说过，轻轻地叹了口气。

&ldo;您，失掉了关系？&rdo;天虹觉得这个术语很陌生，随口发问；一面将两封信小心翼翼地装到口袋里。

&ldo;是的。&rdo;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告知天虹，&ldo;我对你实说了吧。我是大革命时期加入共产党的。也就是说，十年以前我就是共产党员……&rdo;

&ldo;噢！&rdo;天虹在心里惊呼了一声，几乎叫出声来。他总觉着欧阳身上有一种神秘感，多次打问过他，都被他遮掩过去，今天他实说了。

欧阳见他一副吃惊的样子，淡淡地笑了一笑，接着说：

&ldo;大革命时期，我上过毛泽东在武昌办的农民运动讲习所。大革命失败，我在湖北、河南交界处领导过农民暴动。暴动失败，到处捉拿我，我在当地藏不住了，就逃到了四川、陕南一些地方，开始过流浪生活。从此就失掉了党的组织关系。我也曾很费力气地找过，领导人都死的死，亡的亡，找不到了……&rdo;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ldo;以后呢？&rdo;

&ldo;以后我就成了一只失群的孤雁。但是我仍旧没有忘记自己是共产党员。我给你说过，在这期间，我当过水手、船工、教员，甚至当了几天和尚，但是我都尽量把真理的种子撒到各处。要知道，只有真理才是不可战胜的。后来，我到了北平，找不到职业，就做起小说来，换一点可怜的稿费。有一段时间，我为了加强自己，常常跑图书馆，每天只吃两个烧饼……我希望有一天总能回到党的怀抱里。&rdo;

&ldo;先生，那咱们就一起到延安去吧！&rdo;

&ldo;不。&rdo;

&ldo;为什么呢？&rdo;

&ldo;因为我俩情况不同。我还是应当做出一些成绩来，才好意思同党见面。&rdo;

&ldo;做出成绩来？&rdo;

&ldo;是的。现在大敌当前，我准备组织游击队。然后拉到党的队伍里去。&rdo;

&ldo;噢！&rdo;

天虹望着他那双光彩照人的眼睛，心里深受感动。从他身上他感到共产党人确实与众不同。仿佛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受到感染，增加了力量和勇气。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然后站起来，用感激的眼光望着欧阳行说：

&ldo;先生，那我就回去做准备吧！&rdo;

&ldo;好！&rdo;

欧阳也站起来，同他紧紧地握手。等他走到门口，欧阳忽然叫住了他：

&ldo;天虹！&rdo;

天虹回转身来。欧阳说：

&ldo;路费呢？路费你筹备了吗？&rdo;

&ldo;这个……我回去……&rdo;天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

&ldo;你等一等。&rdo;欧阳行拉开抽屉，从一个信封里取出了十元法币，掂量了一下，似觉不够，又从床底下拉出一个行李包，翻腾了好大阵子，找出一个破皮夹，掏出了仅有的五块银元，然后递过来说：

&ldo;天虹，你就把这点钱拿去做盘缠吧，&rdo;

天虹正要推让，被欧阳硬装到口袋里去了。又嘱咐说：

&ldo;你没有出过门。路上是什么情况都会有的。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带件棉衣，很快天就会凉了。你拿出几块钱放在外面零用。剩下的一定要缝在棉衣里。否则丢了钱你就去不成了！&rdo;

天虹两个眼眶立刻涌满泪水。他想说几句像样的话，却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他感到了父母逝世后最深切的爱抚。然而这不是父爱，而是一种必须重新命名的友谊。

八　告别故乡

决心定，道路明。天虹回到家里，心里敞亮多了。但是他对碧芳不能一同前往，终觉遗憾。从心里说，他是爱她的，可以说这位紫衣少女，早就进入到他的灵魂里。几年来，他的脑海里时刻都会浮出她的身影。今朝一旦分手，真是劳燕分飞，你东我西；何况国破家亡，来日又将如何呢！想到这里，愈觉旧情难舍，遂铺开信纸，决定修书告别。不知不觉竟一气写了六七页，写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几乎把字迹都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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