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谢家,犹如谢家对谢寒商,一样漠不关心。
倘若不是谢芝玉这事儿还闹得有些大,不留神通过崔濛濛的口传入了萧灵鹤耳朵,她也不会知道,谢寒商还有个这么不成气候的弟弟。
谢芝玉自小养尊处优,不忌口,身材生得有些肥圆,家里不赞同他学武,便将谢芝玉送到了颂山学堂,由致仕大儒毛谦益悉心教导。
颂山学堂,由毛大儒创办,本意是为了招收有志学子,为朝廷输送人才,但慢慢这学堂就变了味。
曾在朝堂为官做宰的毛大人,毕竟还有些同僚朋友。
大家都是君子,以往同朝为官时,君子之交淡如水,可下了庙堂,还于山野,曾经的老朋友知晓他开了私塾,都纷纷将自己家里的,或是亲朋故旧家里的孩子,一封引荐书信送他的颂山学堂。
到了后来,这学堂便成了仕宦子弟镀金之所。
颂山学堂如今不见寒门之子,即便有,遭受贵族的排挤,被逐渐边缘化,也终于散了心气儿离去。
毛谦益的学生越来越向中央大员、权力中心靠拢。
学子们商量着,等日后结业,从私塾里出去,彼此尽力调动各家的人脉,为这些师兄们牟取好前程,互相帮扶,由此俨然已成结党营私,弹冠相庆。
一个圈子蔚然成型。
颂山学堂,从一开始的万众瞩目,后来却成了士人所不耻的牲圈。
被拱火,架到高处的毛大儒,如今再想要关闭学堂,也是不能了,只得甩手交由自己的门生。
但即便如此,颂山学堂的招牌挂在那儿,都是仕宦儿郎、五陵年少,成绩总会成为谈资。
谢芝玉在那儿,上个月就因在卷子上画了一只杜鹃鸟,被颂山学堂逐走。
原因是毛谦益的长相,与杜鹃鸟类似,嘴巴小而尖,微凸,加上能言善道,昔年毛大儒还在朝堂之时,就常被政敌私下讥讽“杜鹃老儿”,不过此事知晓之人不多。
谢芝玉还洋洋得意,不仅作画,还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画的是老师,在上面尽情涂鸦,提字:老杜鹃啼血空山为哪般,少鸿鹄扶摇青云自有路。
这时明着讥讽毛谦益长相,挖苦其自作多情、多此一举。
此举令毛谦益忍无可忍,心知这孽障不可能有教,便将他踢出了学堂。
后来,谢钊与其妻平氏唯恐孩儿没有学上,用家法将谢芝玉装模作样地打了一顿,押解他负荆请罪去颂山学堂求饶。
毛谦益闭门不见。
靖宁侯铩羽而归。
此事在京中盛传,萧灵鹤也有所耳闻。
她就是不明白,“宠溺幼子到这种地步,真是不知所谓。寒商要是比不上谢芝玉也就罢了,明明——”
想起谢寒商压根不在意谢家,她也不愿再多言。
萧灵鹤向身旁妹妹道:“驸马醉了,我同他回去了。贵阳,答应你的事儿,我记着。”
萧清鹂感激涕零。
但心里又想,找个端方郎君来追求自己,怕是天方夜谭,阿姐多半也只是从哪个戏园里借个伶人出来。
罢了,都是做戏而已。
*
萧灵鹤走出怡园,天色漆黑,园外两座威风凛然的石狮,口中衔着祥云缠珠的宫灯,吐出磊磊光华。
借着这光,萧灵鹤认出老何停车的位置,走了过去,没有直接上车,而是问老何:“驸马如何了?”
老何叉手说:“进了马车便没动静了,许是睡着了。殿下。”
萧灵鹤舒了一口气,睡着了也好,只怕半醉半醒地撒酒疯。
她拨开车门,探身一半,回头对身后老何道:“回公主府。走平稳大路,车赶慢些。”
老何应声称是。
萧灵鹤入了马车,将门阖上。
车中的确有个身长八尺的男子,倾斜歪在右壁上,一双长腿蜷曲折叠,但要完全放下也还捉襟见肘。
车行驶起来,车内黑暗,萧灵鹤伸手想要摸出长凳底下的灯笼,才低下头去,身子忽然落入了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当中。
萧灵鹤并不太惊讶,转脸问他:“酒醒了?”
他哼了哼,鼻音浓厚,将她腰身团着,往怀里揣。
眼见灯笼是摸不着了,只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里,被他抱向身后,她感到身后抵着他宽厚的胸膛,热意渗透夏日的薄罗衣衫,刺透皮肤。
有种焦躁难忍之感。
嫌弃身上闷热,想要他松手。
“松开。”
他偏不松,将脸颊沿她后颈送了过来,用婉转的语调,轻声说:“殿下让我抱抱,我只抱一会儿。”
一股清冽的酒香,伴随他说话的声息,向车内逸散。
她没辙,“谢寒商,你酒量好差。”
他“嗯”一声,也不知是醉了没醉,“太久没喝了。”
他喝醉了,却不再叫她“嫂嫂”,这让萧灵鹤的心头腾起一丝希望,她慢慢回眸,朱唇凑向他:“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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