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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第1页）

徐克连声说：&ldo;我……同意……&rdo;

为首的男人对另外的男人们说：&ldo;开始吧，先搬值钱的，后搬家具什么的；一车不行，可以分两车嘛！&rdo;那些男人们开始搬走电视机、录像机、音响什么的。

徐克默默地望着，为首的男人递给他一支烟：&ldo;吸一支？&rdo;

徐克说：&ldo;不，刚掐，谢谢！&rdo;

为首的男人自己吸了起来，他踱到书橱前，看书：&ldo;看来你还挺肯花钱买书的……都看过么？&rdo;

徐克苦笑地：&ldo;哪里，没时间看……&rdo;

&ldo;那不成了陈列品啦？&rdo;‐‐从书橱内取下了一本托尔斯泰的《复活》，&ldo;知道托翁是哪国的么？&rdo;

徐克摇摇头。为首的男人一边看一边继续说：&ldo;屠格涅夫、果戈理、契诃夫、巴尔扎克、哈代‐‐还都是些伟大作家的不朽名作呢……&rdo;一边说着，一边把书取下来，吩咐一个随员，&ldo;这些书单放着，不许弄脏了，都归我了。&rdo;

徐克默默退入卧室，缓缓坐在床上，拿起小俊枕过的枕头，搂抱在怀里发呆。客厅里的对话声，夹杂着搬家具的响声：&ldo;地毯搬不搬？&rdo;

&ldo;搬啊。这还用问么？搬得一干二净，也抵不了全部债啊！&rdo;为首的男人走入卧室对徐克说，&ldo;我得多谢你啊！&rdo;

徐克表情麻木地抬头呆望他。他继续说：&ldo;幸亏你是个明智的人，使我的角色也好扮演些……也要为那些书谢你。我这人，至今不死作家梦。谁年轻时候没犯过想当作家的错误呢？&rdo;

他看到了那幅《伟大的女奴》，咂着嘴摇头：&ldo;哪买的？一幅世界名画，怎么被临摹到这么媚俗的地步啊！&rdo;一个男人进来，请示他：&ldo;客厅里的搬完了，是不是该搬这一间的了？&rdo;

为首的男人烦了：&ldo;又问。怎么老问些不必问的废话啊！&rdo;徐克说：&ldo;总得给我留下一张床、一套铺盖吧？&rdo;

为首的男人欣赏地研究地瞧着床：&ldo;这床的样式不错。&rdo;在床上坐了坐：&ldo;弹簧满有劲儿的，是张好床，我看就别留下了。这屋的地毯倒是可以考虑不卷走，什么时候也得讲点儿人道嘛！&rdo;于是进来请示的那个男人一招手，又进来两个男人，他们围站在床前，期待着徐克起身。

为首的男人轻拍徐克的肩：&ldo;咱们客厅里说话吧，别妨碍他们。&rdo;徐克只好抱着枕头离开卧室，走到徒存四壁的客厅。

从敞开的房门，可见众邻居排列在走廊观看。徐克走到邻居们看不见的角落站着。

卧室里的人喊：&ldo;这床太沉，怎么往外搬啊！&rdo;

&ldo;拆。不拆是搬不出去的。&rdo;

一声响……徐克和为首的那男人同时扭头朝卧室望去，黑色的维纳斯倒在卧室门口。

为首的男人走过去，训斥道：&ldo;怎么搞的？！&rdo;

一个男人讷讷地解释：&ldo;不小心碰倒了。&rdo;

黑色的维纳斯上身完好，下身碎了。为首的男人捡起碎片看了看：&ldo;石膏的。我当是玻璃钢的呢！碎了就碎了吧，值不了太多的钱。&rdo;他走回徐克身旁又说：&ldo;别心疼了，价钱算在你抵的债里。&rdo;徐克表情木然。

为首的男人说：&ldo;我这个人处事公正，该怎么算就……你老抱着这只枕头干吗？&rdo;

徐克躲闪着：&ldo;我……愿意……&rdo;

为首的男人怀疑地：&ldo;不对吧？&rdo;他目光盯着枕头，绕着徐克转，&ldo;这枕头里一定有值钱的东西，对不对？&rdo;

徐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ldo;去你妈的！&rdo;

为首的男人说：&ldo;你别开口骂人啊！究竟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与我何干啊？反正债务是你和别人之间的关系，东西抵不了，人家日后会追着你要……&rdo;

徐克扔掉枕头，双手揪住对方衣领，咬牙切齿：&ldo;你再撮我火儿，我把你当仇人！&rdo;两个搬东西的男人分开他们。

其中一个趁机从地上捡起枕头，迅速捏了个遍，还给徐克：&ldo;别发火，别发火，愿意抱着，你就抱着。&rdo;又对为首的那个男人摇摇头，表示枕头里没东西。徐克仍搂抱着枕头，走到窗口‐‐外面街上，两个男人正往一辆卡车上抬东西。

为首的那个男人喊了起来：&ldo;哎，你干什么你，放下！&rdo;原来是三楼那个老太太，不知何时溜进了屋，企图偷走那幅《伟大的女奴》。

老太太说：&ldo;这是我家的。没地方挂，暂时存放在他家的。不信你问他。&rdo;徐克回头看看，没吭声。

为首的男人也没办法：&ldo;拿走吧拿走吧！&rdo;老太太将画拿走了。

楼外那些议论纷纷的围观者闪开，卡车缓缓开动了。

一三三

屋子里已经空空荡荡，水泥地上放着被褥卷，徐克坐于其上，怀里仍抱着枕头。过了一阵，徐克走入父母的卧室，他缓缓跪下，仰望着挂过相框的地方：&ldo;妈，我不是不争气，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算争气，怎么做才能争气，我……&rdo;他哽咽了，说不下去，接连磕了三个响头。他双手捂脸，发出了无法抑制的哭声……

痛哭一场之后，他站在家门口，扯开一条衣缝，掏出一个存折，打开看了看，揣入衣兜，推门出去了……

王小嵩带着母亲到一家医院看眼疾，在搀着母亲上楼的时候，他与另一个女人擦肩而过，这时，他看到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在那个瞬间，他惊呆了，他似乎嗅到了一股过去年代的气息；熟悉的、愁苦却又温馨的气息。而且，他分明注意到，在他注视着的那张脸上，也有着与他同样的惊愕。

但是，这怎么可能！他还是脱口喊了出来：&ldo;郝梅！&rdo;

郝梅缓缓回过头去，背着女孩儿下楼了。王小嵩抛下母亲，追下楼梯喊道：&ldo;郝梅！郝梅！&rdo;

郝梅背着女儿已到了更底层去了。王小嵩两头不舍，最终还是回到了母亲身边。

母亲问：&ldo;你碰见谁了？我怎么听着……你叫的，好像是郝梅两个字？&rdo;

王小嵩说：&ldo;是……我觉得，一个女人……那么像郝梅。&rdo;

&ldo;像归像……郝梅，不是已经……不在了么？&rdo;

&ldo;是啊……郝梅……已经不在了。&rdo;

王小嵩扶母亲上了楼，扶母亲在长椅上坐下。王小嵩还不甘心：&ldo;妈，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我去……&rdo;

母亲理解地说：&ldo;去吧。我也有这种时候，明明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可不当面问问人家却不死心。&rdo;王小嵩离开母亲，奔下楼去。

母亲坐在长椅上，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曾经看到过的往事，却更加清晰地出现在头脑里。刚才王小嵩叫着郝梅，深深地触疼了她的心坎。她忆起了那个冬夜，郝梅肩扛手提着大包小包从兵团回来；穿一身兵团战士的棉袄棉裤，头戴羊剪绒的兵团战士帽，小脸冻得通红，一进门她就说爸妈都到干校去了，家里的房子也被别人占了，母亲从内心里爱悦地告诉她：今后大娘的家，就是你的家。那时的郝梅，已经出落得多么俊秀啊！她替郝梅揉搓着冰冷的双手，郝梅也为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庆幸得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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