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忽高,好像惊雷劈下,众将无论是谁,统统肃然敛容。李琦忽觉耳边一静,再听不见半点窃窃私语声,冷汗涔涔,手上青筋毕现,好半天才道:“督师冤枉!”
他喊出这一句,犹豫半晌,终于跪在地上,“这……这事,下官并不知情!这李毅行事竟敢如此荒悖,末将定当军法处置,给督师……给陛下一个交代!”
“不知情?”周章忽地冷笑,“你麾下将领横行乡里,不法之行累如牛毛!何止李毅一人?又何止本督刚刚说的这几件事?你也一概推说不知?昏聩如斯,尸位素餐!你这般目盲心瞎之辈,有何面目统领千军?有何面目身佩将印?!”
他忽地站起,将手一抬,便有人捧着一方黄绫套包裹的宝剑献上。周章躬身向北拜了四拜,从犀木盘中请下宝剑,脱去剑套,众将见了,不敢耽搁,纷纷离席跪倒。
周章手捧宝剑,并没将其从鞘中拔出,而是平举两手,小心托着,“本督来时,奉陛下之命,临事自决,众将如有不法,可立斩之——李琦听着!”
李琦垂首跪地,不敢仰视。
“你杀良冒功,冒领军饷,残害百姓,为求升迁,更又贿赂朝中官员。现在京中已经查实,陛下严旨切责,一应账目,已经送到本督案上,你还有什么话说?”
“来人,把李琦拖出去斩了!”
他这个“斩”字实在突然,无论是下面众将还是李琦本人都没反应过来。等被两个兵士架着快要出去了,李琦才猛地回神,拼命挣扎着甩开旁人跪倒地上,不顾盔甲在身,强弯下腰咚咚咚咚就磕起头来。
“督师饶命!督师饶命!督师饶命啊!末将愿意将功赎罪,将功赎罪!”
他知道周章是真要杀自己,也真能杀自己,生死关头,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倨傲之气,只是不住磕头乞命而已。
周章却不理会,挥一挥手,左右便又来架他。李琦也是一方大将,平日里不说呼风唤雨,众人面前也使足了威风,自打邹元瀚死后,说他在江南横着走也不为过。可这般人物,这会儿被人架住就要往断头台上拖,眼看着说杀就要杀了,就好像捆牛宰猪一般,众人见了,无不心有戚戚。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喝停了士兵,纷纷向周章求情。士兵是周章从京营带出来的,只听他一人号令,见状看向周章眼色。周章摇摇头,他们便停了下来,只是仍把李琦的手按在背后,将他压得死死的。
“将功赎罪?”周章冷冷道:“如今国难之际,外有猾虏,内有匪患,朝廷寄厚望于你,本欲让你杀敌建功,而你却贪功冒势,内行贪侈,外沽虚名,欺上瞒下,虐民害物!你这等人,居然还敢在本督面前侈谈赎罪?”
李琦不敢再说话了,只是冷汗涟涟,不住叩首而已。
这时众将也看出来了,周章今日不只要杀李琦的威风,更是要在他们之间立威。
李琦不干净,难道他们就干净么?可真要这么把李琦杀了,人人都逃不过兔死狐悲之感,当下便有资历深的老将膝行上前几步,求情道:“督师!李琦虽然行事无状,可是毕竟……毕竟也是立过大功的,之前几次剿匪,他都亲自上阵杀敌,身上受伤无数……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请督师……还请督师暂时将他性命寄下,留待后报。李琦受此皇恩,定不敢再行不法,督师暂且饶他一回罢!”
他说完之后,众人跟在后面,纷纷开口求情。周章环视众人,“各位都这样想?”
众将称是。
“好罢。”周章语气淡淡,眉目间却仍是威严毕现,谁也不知他这一声“好罢”后面接着的是什么,是要饶过李琦,还是干脆把众将做过的事全都扒开来说上一遍。
“李琦,今日本督饶你一命。”谢天谢地!竟是前者,“你且看好,本督这柄御赐的尚方剑就在这里,日后再有触犯,此剑定取你项上人头!”
李琦浑身一震,随后连忙伏地谢恩,连连道:“谢督师开恩!谢督师开恩!末将一定戴罪立功,戴罪立功,任凭督师驱使,绝无二心!若再有半点错失,甘受军法处置!”
周章收好尚方剑,挥一挥手,对众人道:“诸公都落座吧。”
他说完之后,众人才敢动作,各自回席间坐好。多少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杀人如麻的虎将,一时都被他唬得瞪大了眼睛不敢作声。
鸦雀无声间,只闻热酒沸腾的阵阵水声,间或有炭火噼啪一响。忽然周章道:“周某一介书生,剿匪大事还要多仰诸公效力。蒙陛下天恩,许本督以阵前自决之权,以今日此席为界,此前种种,皆一笔勾销,但从今日开始,若再有怠军误战、欺诈虐民者,本督定不轻饶!”
众将才刚刚落座,闻言忙又站起,纷纷称是。
周章让人放了李琦,又对他道:“李将军,你是驰骋多年的大将了,我今有一肺腑之言,不知将军肯听否?”
李琦听他言辞重又卑下,头皮一紧,几乎想哭,忙道:“不敢,大人请讲,大人请讲!”
周章坐在案前,御林军捧着尚方剑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当着威不可言。
“如今剿匪大事,还有许多关节要仰仗将军,可倚仗于一时,还能免罪于一世不成?江北有我大军数十万,百战之师,兵强马壮,将军以为比之自己如何?”
之前冬狩之时,南北两军之间的差距,众人早见过了,听周章明着点破,看似是在说李琦,其实却是在说自己,不由面带羞惭,却又不敢发作。
李琦老老实实答道:“自是末将不如。”
“如今陛下,”周章向北拱了拱手,“已决心安内而后攘外,能者上,庸者下,不论换兵换将,今年之内,也必除此匪患!将军此时若不竭心尽力,若还行事有悖,不知一年之后,该何以自处?那时本督就是想为你求情,陛下眼里可容得沙子?”
莫说容得沙子,谁不知道,李琦的老上司邹元瀚就是被刘钦亲手杀的!
李琦浑身盔甲好像都软了几分,无精打采贴在身上,听周章说完,满背汗出,方知他那“一笔勾销”其实还是利剑悬在头顶,只有求道:“还望督师指一条生路。”
“如今叛军猖獗,朝廷两线作战,应接不暇。时危势困,一战之胜,能抵十败!为今之计,将军前路我看只有一条——唯有死战而已!”
不等李琦再说话,众将已纷纷道:“我等皆愿力战!
“愿与督师同死生,共破贼寇!”
李琦在众人表忠言语之间,忙也插话进来,可是离得太远,声音让人盖住,说的什么,嘈杂间也没人听见。
周章让人撤下酒食,将准备好的地图送上,一一交代部署,井井有条,言必有中,竟然全都合乎兵法,不显半点书生之见,反而颇见老辣。众将既惊且惧,更又生出几分敬佩之情,席间有从湖南来的、曾在周章麾下听令的将领,却也同样面露惊异之色。
“此战成败,关系全军上下,亦关大雍基业,愿与诸位共勉。诸位但有异议,无需顾忌,便即说出。今日议事,一切皆可讨论,散帐之后,一切定议便不可再改,只能依令行事,不得有半点阳奉阴违。”
众人早就服了,不敢再将他像初见时一般看待,各自肃然领命,竟连异议都不曾有。
“既然没有二言,明日各营便各自依令动身,灭此朝食!”
“是!”众将山呼而应,惊得院中火把齐齐扯动两下,几欲吹灭,又忽然大亮,照在众人脸上,只照得一双双眼睛,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无不如水欲沸,如火欲燃。
一场旷日持久、席卷江南两省的大仗即将打响,一江南北,今夜不知有多少人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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