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柳元洵轻轻伏进熟悉的怀抱里,用瘦到吓人的下颌慢慢蹭着顾莲沼的颈窝,像是钻进大鸟翅翼下的幼崽,终于寻求到了一丝令他心安的庇护,轻声问:“名册……送出去了吗?”
&esp;&esp;顾莲沼呼吸一滞,更恨他了。他不问自己昏了多久,也不问他这段日子熬得有多苦,开口就是那差点要了他命的东西!
&esp;&esp;他本不想答,可又舍不得让柳元洵撑着精神苦等,于是生硬地回了句:“送出去了,账册也运出去了,贺郎平也被押送进京了。”
&esp;&esp;那就好。
&esp;&esp;得了答案,柳元洵就安心了,最后那点力气缓缓消散,意识开始向黑暗沉坠。
&esp;&esp;他本该顺从地闭上眼,可又舍不得就这样昏睡。他还有很多话没对顾莲沼说,但那些话太琐碎了,解释起来也太复杂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一句:“阿峤,余下的日子……我都是你的。”
&esp;&esp;他的命不是他的,这辈子的锦衣玉食也是王爷的身份带来的,但他已经用死亡还了生恩,也挖出了账册,对得起万民供奉。
&esp;&esp;剩下的光阴,他想全部留给顾莲沼。
&esp;&esp;他这辈子,一直在为了活着而活着,但现在,他想为了顾莲沼而撑得久一些。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能在顾莲沼身边找到活下去的欢愉。
&esp;&esp;说完这句,他便伏在顾莲沼怀里静静睡去了。
&esp;&esp;顾莲沼听着他的呼吸,将人搂得更紧。他偏过头,牙齿轻轻碾磨柳元洵的侧颈,很快磨红了一片。怕咬出血,又改为缓慢地舔舐。
&esp;&esp;直到此刻,他整个人仍是乱的。无数念头在脑海冲撞,撞得他头晕目眩,只有柳元洵醒来了的念头最为清晰。
&esp;&esp;他不想让他睡,想让他睁眼、说话、用存在感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可他又很清楚,柳元洵需要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他。
&esp;&esp;柳元洵说,余下的日子,都是他的。
&esp;&esp;如果他能顺着他的心意,告诉他一切,陪他走过这短短一程,说不定真能为下辈子讨个彩头,等来一个或许的圆满。
&esp;&esp;可他不要柳元洵死。
&esp;&esp;他想让他活下去。
&esp;&esp;恨他也没关系。
&esp;&esp;柳元洵昏迷的这些日子,他想通了许多事。
&esp;&esp;他以前一直担心自己死了以后,柳元洵依然要寻死该怎么办。
&esp;&esp;可后来,他想起柳元洵说过的一句话——“皇兄那么厉害,他能处理好一切的。”
&esp;&esp;这话反倒提醒了他。
&esp;&esp;这桩婚事,是柳元喆赐的,利用他来解毒,也是柳元喆的布局,他是局外人,看不懂棋局里的秘密,可柳元喆清楚一切。
&esp;&esp;柳元洵说得对,柳元喆是运筹帷幄的皇帝,绝不可能打无准备的仗。他既然落了自己这枚子,就绝不会让解毒后的柳元洵继续寻死。
&esp;&esp;他不必再操心了。
&esp;&esp;他只是一枚棋,一枚提前看清了命运,却依然束手就擒,甘愿付出性命的卒。
&esp;&esp;柳元洵将剩下的日子交给了他,可剩下的日子,是他的一辈子,不该是柳元洵的一辈子。
&esp;&esp;他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到榻上,躺在他身边后,又将人揽到了怀里,搂着他的腰,将他按进自己怀里,紧密贴合,亲密无间。
&esp;&esp;他太累了。
&esp;&esp;熬了这么久,全凭一口气吊着,如今柳元洵醒了,这口气也散了。
&esp;&esp;他就这样抱着他,睡了这一个月来最沉的一觉。
&esp;&esp;……
&esp;&esp;京中,皇宫,寿康宫。
&esp;&esp;三月的京依旧肃冷,寒风无休无止地刮,刮得寿康宫外的灯笼摇摇欲坠。殿内却丝毫不受影响,凝神的香袅袅散尽,躺在床榻上的宫装女子随之睁开了眼睛。
&esp;&esp;她醒了也没出声,缓缓坐起后便朝着镜子走去了。
&esp;&esp;如今正是子时,宫婢们睡得正沉,加上她刻意放轻了动作,竟也没一人惊醒。
&esp;&esp;她跨过睡榻前的婢女,经过昏黄的烛火,绕到梳妆镜前,藉着细微的光,打量着自己这张脸。
&esp;&esp;宠冠后宫的那些年,她娇蛮任性,恃宠生狂,几乎将皇后踩在脚下,后妃们议论什么的都有,可就是没人嘲讽她的样貌。美到了极致,连旁人的诋毁都能看作她们的自卑。
&esp;&esp;可她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过自己的脸了,此时藉着烛火一瞧,她才发现自己的眼角长出了细纹,甚至连发间都有了白丝,曾引以为豪的容貌并没有大变,可整个人就是不复从前耀眼了。
&esp;&esp;数年痴傻,半真半假,已经让她的神态与气质彻底变了。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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