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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第1页）

&ldo;把店门板都卸开。&rdo;颙琰事到临头反而定住了心，吩咐道：&ldo;这位大伯，要有蜡烛多点几枝‐‐王师傅，你来和他们对答，亮明你的身份。&rdo;

王尔烈心里一直打鼓，他最怕这群衙役一轰而入，黑夜里乱马交枪不及分辨一窝蜂大打出子，那就真不知会闹出什么泼天大祸来。谁知这些吃公事饭的衙役们听说有&ldo;劫贼强盗&rdo;，只是仗着人多胆壮远远站着干吆喝，并没有敢奋勇当先的，已是心中略觉安了，此刻门面大开，屋里又燃口五枝蜡烛，里里外外通明雪亮，见颙琰全身浴在融融光亮里一动不动，自有的龙子凤孙气势，雍容矜持毫不张惶，由不得心下暗自惊讶佩服，就灯下向颙琰打了个千儿，起身又一躬缓步踱出店外。

喧闹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数百双眼睛盯着这位沐浴在灯火中的中年人，一声咳痰不闻。等着他说话。

&ldo;我是北京翰林院的编修王尔烈。&rdo;王尔烈开口便自报身份，&rdo;乾隆三十六年二甲第一名进士及第。&rdo;

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所有的衙役都呆了，看着被雪花和风裹着兀立不动的汉子，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惊叹啧啧，有的满腹狐疑‐‐&ldo;这一屋子人，谁是强盗？&rdo;&ldo;这是个翰林？我看不像‐‐那个年轻的是做什么的？还给他打千么！&rdo;&ldo;我看像！是贼还等着咱们来拿？&rdo;&ldo;咦，那个撂在地下的像是司师爷！&rdo;&ldo;是他，我看是他，好像还有汤师爷……&rdo;&ldo;那个楞小子倒像个强盗，你瞧他那副架势！&rdo;……嗡嗡嘤嘤的议论声中，王尔烈又大声道&ldo;这里沧州知府是哪位？县令来了没有？请出来说话！&rdo;

连喊几声没人应答，人们只是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在人堆里尖嗓门叫：&ldo;我们高府台在刘寡妇家，睡觉睡瘪了，来不了！&rdo;话音刚落，立时引起衙役们一阵哄笑，有的龇牙咧嘴有的前仰后合，有的拄着水火棍剔牙看热闹，一场剑拔弯张戾气化得殆尽，竟是形同看马戏耍权卖膏药一般。躺在地下的那个司孝祖急了眼，扭着身子仰头大骂：&ldo;殷树青，殷师爷！没见是我在这么？娘兮屁是来拿贼还是说笑格！&rdo;他一急连绍兴话也说得不三不四，前头几个像是县衙的人，仍旧笑个不住。正闹着，听见队后人众有异动，有人嚷嚷&ldo;殷师爷来了！&rdo;便听一个尖嗓门的在后头喝叫&ldo;尤怀清，你带人从左路，于朝水你从中间，上！&rdo;人群立时一阵拥动，前边的人让出一条人胡同来。三十几个衙役捋胳膊挽袖子，提绳拖索挺刀拽棍吆吆喝喝互相壮着胆，&ldo;拿住贼有赏！&rdo;&lso;救司师爷呀！&rdo;气热汹汹扑了上来。

&ldo;你们谁敢！&rdo;人精子突然炸雷般大吼一声，一手提着那个司孝祖，棉花包儿般轻飘飘地&ldo;拎&rdo;出来，至门前拴马石桩旁立定了大叫，&ldo;大家听了！我是十五王爷驾前护卫！叫你们主官出来，我们跟你们主官理论！你们谁想犯灭门之罪，只管来！谁敢走过这棍拴马桩，瞧着了！&rdo;他伸出左腕，相相那根桩子，一掌斜劈过去，人头来大的桩顶&ldo;蹦&rdo;地一声卸了下来：&ldo;‐‐这就是榜样儿！&rdo;

走在前头的衙役们惊呼一声&ldo;我的娘！&rdo;支着架子又站住了，后头人仍在虚乍唬&ldo;上啊，上……啊！&rdo;&ldo;别叫走了！&rdo;&ldo;快……快叫绿营的人来……&rdo;乱成一团胡喊。大约时辰久了，那个姓汤的师爷身上穴道解开，突然跳起身来，扬着两只胳膊大喊：&ldo;我盐政司有赏银，这三个贼拿住一个赏三千两！还有一个跑到河堤上的，拿住赏五千‐‐兄弟们，他们就三个人，你们要发财啦！&rdo;

他这么发疯了似的歇斯底里大跳大叫，一时闹得颙琰和王尔烈手忙脚乱，上去捉他时，哪里降伏得住？一时屋里大乱，人精子顾了外头顾不了里头，连镇唬带吃喝总不中用。那二百多人顿时乱了营，&ldo;噢&rdo;地一片声呐喊着cháo水般冲了上来！此时屋里所有灯烛一齐熄灭，变得一团漆黑，只见无数支火把在门外黄灿灿一片杂乱无章地游走。颙琰急得大喊&ldo;王尔烈！&rdo;被人声淹得一点也听不清楚，乒兵乓乓砸门打窗户声里两眼一抹黑几次在外冲都被挤了回来，正慌乱间，觉得胳膊被人挽住，人精子的声气在耳边说道：&ldo;主子别慌，有我保您的的驾‐‐咱们走后门出去。&rdo;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穿堂入室到了后院才眼亮些，人精子也不言声，胁下挟了颙琰&ldo;嗖&rdo;地一窜已经到了院外荒郊野地里。走了老远，兀自瞭见鲁家院匝火把撺舞，听人喊着&ldo;挨门挨户搜！到路口把守，到野地里捉……&rdo;

&ldo;此地不能久留。&rdo;人精子眼见火把四散开来，有的星星点点向这边围过来，擦一把脸上冷汗说道：&ldo;爷您请看，他们把房子点了，不拿到我们不歇手的……&rdo;颙琰看时，果然见鲁家院已经起火，火头已经上了房檐，他心里又惊又怒又奇怪：&ldo;这和鲁家什么相干，为什么要烧平人房子？&rdo;人精子苦笑道：&ldo;爷在深宫禁城，哪里知道外头这些无法无天的事！一是要给您栽赃，二是要把案子弄成盗案，盗案的赏银要比窃案贼案多出几倍！那个姓汤的肯出钱，这些人全都疯了，这会子红了眼，什么事做不出？&rdo;

两个人高一脚低一脚，不辨东西南北，不分沟壑渠坎只情奔命而逃，足有半个时辰才住了脚。人精子在一带冰河环顾望望，说道：&ldo;主子，咱们遇到鬼打墙了！&rdo;

&ldo;什么？&rdo;颙琰身上汗毛一炸森树起来，&ldo;什么鬼？&rdo;人精子道：&ldo;走夜道的人这是常事‐‐我们又转回黄花镇了‐‐我小时候儿讨饭有过几次，越急越转不出去，以为是鬼。大师伯跟我讲不是的。他说凡人都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略短点，白天走路看不出来，夜里野地走，凭谁也走不直道儿。是弯的，弯成一个圈子就又回了原来地方儿……您看，那不是钱家蜜蜂店的烟囱？东边那处冒烟的不是鲁家？&rdo;

颙琰顺着他手指看着也认出来了。原来此刻房顶都白了，和漫地的薄雪连成一片，就是白天这样的天气也迷迷茫茫难辨方向，夜里这样混撞没个不迷路的。一阵风夹着雪片扑过来，颙琰才觉得前心后背冰凉，内衣汗湿了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眼见镇子外阒无人迹，一片寥野，镇子里光亮闪闪鸡叫狗吠，还不时传来啪啪砰砰的敲门声，料是司孝祖的人还在搜查，颙琰心里一阵紫缩，踌躇着道：&ldo;当时太乱，王师傅出头的，我想必定吃他们拿了……小悟子也不知逃出去没有……&rdo;人精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ldo;我忖度着王师傅怕是落到了他们手里。那个姓汤的出五千银子，小悟子也是难逃。&rdo;他顿了一下，又道：&ldo;我闯荡江湖二十多年了，还头一遭遇这样的事儿。这也忒胆大过头儿了！他们真不怕抄家灭门？&rdo;

&ldo;可见下头这些胥吏何等无法无天！&rdo;颙琰被风吹得身上直打冷颤，双手抚膺说道：&ldo;主官不在跟前，又有银子可图，别的就不去多想了。我料他们拿不到我们就会乱了阵脚。听起来这里县令口碑还好，待到天明事情就会分晓的。&rdo;人精子见他缩着身子瑟索发抖，四下看看，指着西北边道：&ldo;那里像有个窝棚，好歹能遮遮风，主子，我瞧您有点冷得受不得。&rdo;颙琰听了没有言声，他的身子却慢慢委顿着瘫软下去，像被太阳晒融了的雪人萎缩下去，终于支撑不住，无声无息栽倒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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