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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先前，向文成对走动儿在黄昏消失的原因也不是不知道。他知道走动儿在笨花街上的消失，是因为有了新的&ldo;走向&rdo;。形势的变化使一些笨花人各有归属，如同向家的武备、文麒、文麟去了西北，邻居的时令去了&ldo;东边&rdo;，走动儿也自有去处。他毅然辞别了笨花的黄昏，辞别了那个贴着&ldo;又是一年春糙绿，依然十里杏花红&rdo;对联的白槎小门，去了一个国家和民族更需要他的地方。目前他有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职务叫做&ldo;交通&rdo;。交通在一个看似沉闷、看似无序的社会里，像一支支在黑暗中游走着的烛光，带领那些为民族的生存和希望奔走的人，到该去的地方。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要靠交通的带领，不然你就会投错门、认错门，那后果不堪设想。

走动儿来了，带着一个背粪筐的红脸大汉。向文成知道晚上要来人，可没想到把人领来的就是走动儿。

走动儿领来人进了院，先把向文成指给来人说：&ldo;这就是向文成，向先生。&rdo;来人伸出手就抓住了向文成的手说：&ldo;叫同志吧，叫同志亲切一些。&rdo;来人说话带着外县口音，向文成一听就知道是东边的。他握住来人的手说：&ldo;我也同意叫同志，叫先生就显得有些距离。&rdo;来人又说：&ldo;多亏了走动儿同志把我领了过来，我们俩从东往西整走了两天。&rdo;

向文成一听更清楚了交通的性质。现时笨花人说的东边离兆州不远，只一两天的路程。那里适应形势的需要，已是一个全新的天地。那里有全新的政权，在国土不断丢失、国难当头的时侯，它领导着冀中人要展开一场浴血抗战的事业。

向文成和来人说话，秀芝和取灯就去给来人端饭。秀芝知道今晚有人来，就多下了一碗米。二八米饼子是现成的，锅里的粥也正热。秀芝盛粥，取灯一碗碗地给客人端过来。有备也及时地给客人端来一盆洗脸水放在当院。走动儿和来人并不推让，长途跋涉的劳累使他们看起来很饿。他们先各自洗了把脸，然后就坐在院里和向家人一起喝粥。来人喝着粥，见有备在对面观察他，就问有备叫什么名字。有备告诉客人他叫有备，今年十岁。

来人说：&ldo;我给你改个名儿吧。&rdo;

向文成一听来人进门就先要给有备改名，便说：&ldo;一进门就要给有备改名，这里定有故事。&rdo;

来人说：&ldo;这只怪你们家门上那副对联。刚才我在门外就着月光看了半天。说来也巧。&rdo;

向文成一听就反应过来，忙说：&ldo;莫非这副对联和你的名字有关？&rdo;

来人说：&ldo;正是这样。这对联的上联是：&lso;处事无奇但率真&rso;。我就叫尹率真。下联是：&lso;传家有道唯忠厚&rso;，你家这位有备就叫忠厚吧。&rdo;他笑着看有备。

来人不用走动儿介绍，倒自己介绍了自己：他叫尹率真。

尹率真的几句话，让向家人都觉得此人很是可亲，有备只笑，不知说什么是好。尹率真又对向文成说：&ldo;文成同志，你说这件事巧不巧，在你家的门上生是看见了我的名字。&rdo;

向文成说：&ldo;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do;

尹率真说：&ldo;我们开辟工作，寻找基本群众，找的就是自家人。&rdo;

向文成已经明白，尹率真来笨花是来开辟工作的。开辟工作就是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政权。

这时，甘子明进了院。甘子明问走动儿介绍过来人了没有，走动儿说，老尹早就自我介绍过了。自此向家人都称尹率真为老尹了。老尹原来是上级派来开辟抗日工作的区长。

老尹和走动儿每人吃了两个饼子喝了两碗粥，向文成就把老尹领进了大西屋，甘子明和走动儿跟进来，一盏植物油灯照着众人的脸。尹率真就谈了他来笨花的任务。他先分析了目前的抗日形势，说：&ldo;日本人用武力占领华北后，目前大规模的军事侵略已经停止，现在日本人在华北的政策是巩固他们的占领区，他们实行一种叫做&lso;治安肃正&rso;的政策。&lso;治安肃正&rso;不仅是军事侵略，也包括了政治统治，经济掠夺和奴化教育。你们看日本人现在按兵不动，只让各村建立适应他们的政权，这就是&lso;治安肃正&rso;计划的开始。我们建立抗日政权，就是要和日本人的&lso;治安肃正&rso;针锋相对。&rdo;接着他单把目光对着向文成说：&ldo;笨花是个有群众基础的村子，当年你们和佟家打官司的事，早在这一方出了名。大革命虽然失败了，但笨花人的意志却没有消沉，今后抗日政权的基层工作还要从笨花作为试点开始。目前抗日工作的各个环节都要全面展开，有条件的都要捷足先登。&rdo;尹率真分析了形势，又问甘子明，日本人来过笨花没有。甘子明说暂时还没来过。只去过附近几个村，每到一村还摆出一副中日亲善的架势，日本兵骑着大洋马，进村后就笑着把大洋马交给村民遛马。也不进户扰民，还掏出饼干和糖果给小孩吃。可兆州的伪政府忙的却是另一类事，他们正让各村建立维持会。甘子明说他和向文成正不知道如何应对。

尹率真说：&ldo;今天咱们的谈话从植物油灯说到维持会，这才接触到正题。维持会是他们的一级伪政权，可我们要抓住这个时机，把这个维持会利用起来，和日本人周旋，主动权要掌握在我们手里。这就要有合适的人出面。你们对笨花的村民比我知根底，咱们今天就酝酿一下人选。&rdo;

向文成说：&ldo;有了。正有一个人等着这个差事哩。&rdo;

&ldo;你看，什么事一有了文成，就别怕有个闪失。&rdo;甘子明说，&ldo;我猜出文成要推荐的人了，再合适不过。&rdo;

尹率真说：&ldo;你们说了半天，只有我还闷在鼓里。&rdo;

向文成说：&ldo;我们村有个叫瞎话的人，也姓向，还是我叔叔辈儿。这个人出任维持会再合适不过。&rdo;

尹率真说：&ldo;维持会看似是维持日本人的，实际上应该受我们掌握。我们的基层干部可不能光说瞎话呀，那我们还怎么个掌握法？&rdo;

向文成说：&ldo;瞎话叔说瞎话，看对谁，看什么时候说。人在一生里，有时候还真需要听几句瞎话。&rdo;

向文成把尹率真说得一阵大笑，他笑着说：&ldo;这话新鲜。我倒想马上见见这位瞎话同志。&rdo;

尹率真一说要见瞎话，走动儿就说：&ldo;我去叫他吧。&rdo;

走动儿去叫瞎话，尹率真又谈了和日本人的奴化教育针锋相对的问题，说：&ldo;不妨先办个夜校。眼下我们的教育体系还没有建立，你们就集思广益，办学你们都是内行。我只给你们带来了政治课本，其他课程，文成和子明自会安排。哪怕就先让青少年孩子们识几个字也有好处。抗日政权的许多方针政策也可以在夜校里贯彻。&rdo;

少时，走动儿领来了瞎话。瞎话这几年很见老，不事修剪的胡子在脸上飞？着。背也显驼，一个肩膀向前，一个肩膀偏后，就像随时要伸出一条胳膊同你唱牲口价码一样。瞎话还在做他的牲口经纪人。

瞎话叼着短烟袋站在众人面前，他看见眼前站着熟人向文成和甘子明，还站着生人尹率真，便也猜出了尹率真的身份：目前夜走朝宿的人当然都是从东边过来的。

尽管是见了东边过来的生人，瞎话也要作出就像看见了一个平常人一样，他也不惊奇，也不寒暄。

还是尹率真先说了话，他口气温和地对瞎话说：&ldo;这一定就是……&rdo;他故意把瞎话两个字淡化了下来。

&ldo;这就是我瞎话叔。&rdo;向文成说。

这时瞎话突然发话了：&ldo;你们找谁？&rdo;他问众人，眼里故意闪烁着几分疑惑。

&ldo;找瞎话叔呀。&rdo;向文成说。

&ldo;你们可找错了。&rdo;瞎话说，脸上是一本正经和严肃。

一时间众人对瞎话的话不解其意，不免互相对望起来。只有向文成笑了，说：&ldo;这就对了。&rdo;

尹率真问道：&ldo;&lso;对了&rso;该作何解释？&rdo;

向文成说：&ldo;你们想，瞎话叔要是说咱们找对了，不就变成实话了吗？只有说找错了才是瞎话。也算是出口成章吧。&rdo;

瞎话出口成章的瞎话，连甘子明也没有思想准备，他见瞎话给了尹率真一个出其不意，也不说话，只摸着自己的胡子楂儿显出一派得意。他不错眼珠地看着尹率真，似乎在说，看，总算叫你领略了瞎话的瞎话。接着甘子明才把尹率真正式介绍给瞎话，瞎话才一扫刚才的&ldo;严肃&rdo;，露出一脸惊喜。

尹率真向瞎话交代了他今后的任务。

甘子明说：&ldo;瞎话呀，你的任务就是个支应。&rdo;

向文成说：&ldo;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名称，咱们不叫维持会，咱叫支应局，瞎话叔就是笨花村支应局局长。&rdo;

第四十二章

早晨，瞎话一睁眼先看炕旮旯。他看见炕旮旯有一团皱皱巴巴的白布，就从炕上爬起来，够过那块白布，在炕沿上摊开。这是一块桌面大的白布，白布上写着黑字&ldo;欢迎大日本皇军&rdo;。笨花村支应局长向瞎话已上任，这是他为支应日本人准备的道具，他得知日本人要来笨花，就找茂盛店掌柜茂盛写了这块布。可他晚上不小心把布扔在炕旮旯，布被他压得褶褶巴巴。这个早晨，刚张开眼的瞎话面对着这团烂白菜似的布，竭力要把它拾掇展平，有消息说，日本驻兆州的部队长仓本今天要来笨花。

瞎话趿拉上鞋，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一大口一大口的往白布上喷水。他知道布一泛cháo就会变得平展。屋里立时弥漫起瞎话的唾沫味。瞎话一个人过日子，平时很少洗脸、漱口，喷出来的水就格外有瞎话的唾沫味儿。摊在炕沿上的布在瞎话的一阵&ldo;吞云吐雾&rdo;中渐渐平展起来，他抻过布，抖掉上面的水珠，一阵左抻右拽，布显出了平展，瞎话就将它搭在臂弯里往外走，他要去茂盛店摆个&ldo;场子&rdo;，准备仓本的到来。

茂盛店的老板茂盛正在院里摊煤饼，裸着胳臂系着围裙，手里使着铁锹，看见瞎话也不停下手里的活儿。他想，瞎话也不是外人，三天两头见。瞎话煞有介事的冲茂盛发了话，他冲这茂盛的脊梁说：&ldo;哎，停停停停，我来了。&rdo;

茂盛背对着瞎话说：&ldo;知道你来了才不停的。&rdo;

瞎话说：&ldo;叫你停，你就得停，这是支应局给你下的指示。别摊你的煤饼了，快除粪扫院子把。&rdo;

茂盛不抬头地说：&ldo;除什么粪，扫什么院子？&rdo;

瞎话说：&ldo;上茂盛店西墙根儿大椿树底下除粪，牛粪、马粪、羊粪，见粪就除。除了粪干净，这可不是我瞎话叫你干的，是支应局派的你。&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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