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的夏天,其实并不热。往年,蔼如悟得&ldo;心静自然凉&rdo;的道理,三伏中闲豫自适,由榴花照眼到金风送爽,仿佛只是一晃眼的功夫。而今年不同,一颗心怎么样也静不下来;尤其在有人问起,&ldo;洪老爷什么时候派人来接你进京&rdo;时,她会热得汗流泱背。
不但没有派人来接,两个月了,再无第二封信。李婆婆倒比较沉着,&ldo;中了状元应酬多,这个请,那个请。&rdo;她说:&ldo;在家乡,中了举人都有好一阵忙,何况中了状元?&rdo;
蔼如亦只有相信母亲的看法不错,借以自宽自慰。但毕竟只是写封信,再忙也不能说抽不出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的功夫作一番笔谈。除非不愿谈,无法谈,视此为苦事,望而生畏,才会蹉跎下来。
一个人若是乐于做某一件事,怎么样也会匀得出功夫。这是人人都有过的经验。想到这一点,蔼如觉得更热了,常常通宵挥扇不停。
&ldo;状元娘子&rdo;憔悴了,自道是&ldo;疰夏&rdo;。旁人将信将疑,而李婆婆与小王妈却完全不信,因为从未见她疰过夏。
&ldo;婆婆,&rdo;小王妈终于忍不住了,话出口以前,想了又想,尽量用随便的语气,&ldo;我看,得要派个人到京里去看看吧?&rdo;
这句话,惹来李婆婆一声长叹。&ldo;唉!&rdo;她说:&ldo;我们母女怕是做错了一件事!&rdo;
&ldo;错是决不会出错的!三爷心不好,不会中状元。&rdo;小王妈将话拉回正题,&ldo;婆婆看,怎么得请个妥当的人去走一趟。&rdo;
&ldo;去了怎么说呢?&rdo;
&ldo;这要什么说法?自己亲人,派个人去探望,还非得要说出个道理来吗?&rdo;
&ldo;去一趟好些盘缠。&rdo;李婆婆没有再说下去。
小王妈自能喻得其意。开贺虽说受礼,其实有限,酒筵之费贴出去不少,酬神演戏更是大手笔。算起来,李婆婆卖地的钱,已是十去其九了。
既然出于自己的建议,当然要慷慨一下,&ldo;盘缠,婆婆不必管!&rdo;她说,&ldo;我来想法子。&rdo;
盘缠有了着落,可是谁来用这笔盘缠,却成了难题。不是心腹,不能托以这样的重任;不是能干的人,又不能担负这样的重任。两个人想了半天,小王妈想到一个人。
&ldo;这回办事,都请黄委员出面;一客不烦二主,我看只好仍旧求黄委员辛苦一趟。&rdo;
&ldo;不知道他肯不肯?如果肯,那是再合适不过。黄委员有头有脸的人,而且,&rdo;李婆婆说,&ldo;他跟三爷老同事,见了面也容易说话。&rdo;
一语未毕,门外有人接口:&ldo;不好!&rdo;是蔼如的声音。门帘一掀,她踏进来说:&ldo;我都听见了。不必请黄委员,他不合适。&rdo;
&ldo;怎么呢?&rdo;李婆婆有些困惑,&ldo;你倒说个道理我听!&rdo;
蔼如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面色显得苍白,坐下来喘一喘气,手按着胸口,仿佛心痛似地。李婆婆与小王妈无不大惊,不约而同地问道:&ldo;怎么回事?&rdo;
蔼如摇摇头,把手放了下来,低档地说了句:&ldo;家丑何必外扬!&rdo;
&ldo;唉!&rdo;李婆婆重重地叹口气,&ldo;你就是死好面子;情愿眼泪往肚子里吞。&rdo;
&ldo;不往肚子里吞,莫非跟不相干的人去哭?&rdo;
小王妈不愿听这些话,也不愿她们母女为此口角,所以提高了声音问道:&ldo;小姐,那么你看请谁去呢?要不,我去走一趟。&rdo;
&ldo;你又没有进过京,妇道人家,诸多不便。&rdo;蔼如答说,&ldo;你去,不如请老马去。&rdo;
马地保已为她们母女视作&ldo;自己人&rdo;,不必顾虑&ldo;家丑&rdo;会外扬。可是,李婆婆却有疑问:&ldo;老马恐怕也没有进过京;再说样子也不大上台盘。&rdo;
&ldo;只要他能办事就行。老马人很能干,又识字。还有,我家的事都在他肚子里,他知道该怎么说。&rdo;
想想也不错,李婆婆同意了。小王妈却认为还该问一问马地保本人的意思。
&ldo;那当然。&rdo;
于是唤阿翠即刻去请来马地保;由李婆婆先开口,说要请他进京一行。
&ldo;好啊!&rdo;不待李婆婆把话说清楚,马地保就兴奋了,&ldo;我老早就想进京玩一趟了!&rdo;
&ldo;慢点,老马!&rdo;小王妈立即提醒他,&ldo;可不是请你去玩的。&rdo;
&ldo;我知道,我知道!当然是有事。可是去送信?&rdo;
&ldo;信是要送的。要紧的是,请你去看看情形。&rdo;蔼如很吃力地说:&ldo;洪三爷从点了状元以后来过一封信,到现在两个多月,再没有第二封信。不知道他是不是公事太忙?想请你去跟他见个面。&rdo;
&ldo;嗯,嗯!&rdo;马地保问:&ldo;见了面怎么说?&rdo;
见了面该怎么说呢?说李家母女惦念他?这样的话,不说也不要紧;而要紧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蔼如想了好一会才回答:&ldo;你听他怎么说。&rdo;
马地保将这句话,揉合在他有关洪钧与蔼如之间的所见所闻之中,细细体味下来,领悟到她的难言之痛,便点沣头说:&ldo;你要跟洪三爷说什么,请你自己写在信上。我只看他的神气,听他的话。&rdo;
这个回答,李婆婆和小王妈都未能领略涵蓄在内的意思,蔼如却欣然称许,&ldo;对了!老马,&rdo;她说,&ldo;你就这样最好。&rdo;
&ldo;那么,&rdo;马地保问:&ldo;哪天动身呢?&rdo;
这次是小王妈作了答复,&ldo;越快越好,请你今天就去打听船期,有船就走,到天津起旱。&rdo;她问:&ldo;老马,你看要多少盘缠?&rdo;
&ldo;这,这我可不知道。&rdo;
&ldo;我知道。&rdo;蔼如接口,&ldo;请你去打听了船期再回来。&rdo;
&ldo;好!&rdo;
&ldo;喔!&rdo;马地保已快出门了,蔼如又将他唤了回来,有句话叮嘱:&ldo;这件事,请你不要跟人说起。连马大嫂面前都不必提。&rdo;
马地保想了一下,点沣头说:&ldo;我懂。你放心好了。&rdo;
※ ※ ※马地保的行李很简单,铺盖以外,一只藤箱,旧衣服中裹着棉纸包裹的四样文玩:一具竹根雕花的笔筒,一只白玉水盂,一方水晶镇纸,一柄象牙裁纸刀。是蔼如平日所用,特地托他捎给洪钧,名为&ldo;伴画&rdo;,其实是打算着逗起洪钧的睹物怀人之思。
一路省吃俭用,到了京师崇文门外,马地保不敢进城。因为他听说过,崇文门的税官,吃人不吐骨头,仗着&ldo;崇文门监督&rdo;一直是王公亲贵充当,靠山极硬,有恃无恐,连外省的督抚都不卖账,他一个小小的地保,怎敢去持虎须?因此,沿着东河沿往东,在北小市找了家极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巧的是这家小客栈的掌柜,正是山东人,姓佟。佟掌柜很照顾这个初次到京的同乡,将他安置在靠近柜房的屋子,然后问起来意。
&ldo;我是替人送一封信。&rdo;马地保答道:&ldo;长元吴会馆在哪儿?&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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