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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第1页）

士兵们说，从五溪寨方向驶来的车马，不论人和货物，都要接受盘查。

盘查就盘查吧‐‐他们做的是小本生意，和惨案全无干系，也没有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怕盘查。

于是，他们便将车子停在道口，任由官兵上车，把货物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什么蹊跷。

盘查过后，一个军官叫赵吉去营房里签字画押。

赵吉这一去不要紧，从营房出来的时候，脸色变得铁青，竟然和那军官当众吵了起来。

原来那军官打算把他们的彩缎扣押下来，说是涉案的证物，一定要上缴充公，一匹也不能留下。

第114章千山独行（三）

说到此处，暴躁的孙胜已经按捺不住脾气，短粗的脖颈憋得通红，口中义愤填膺道：&ldo;什么狗屁证物，他们根本就是见财起意，想把我们辛辛苦苦买来的货物据为己有!&rdo;

高瘦个子的钱一江虽然没有孙胜那么激动，但也不住地摇着头：&ldo;唉，我们为了那一车彩缎，把所有的家财都压进去了，本指望早日把货卖出手，早日收回成本，不然这个冬天就只能喝西北风了。那些官兵根本不讲道理，说扣就扣，简直比强盗还要霸道。&rdo;

一直从旁沉默的李顺听了两兄弟的话，也补充道：&ldo;赵大哥是我们当中出资最多的，所以也不能怪他生气，这事要是换了你们，你们能忍气吞声吗?&rdo;

狄冬青还未开口，衙差倒先插话：&ldo;你可还记得，那位当官的是个怎样的人?&rdo;

李顺怔了一下，他没有料到这个魂不守舍的胆小衙差会突然开口，还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翻着眼皮想了一会儿，答道：&ldo;个子挺高的，武功了得，而且是用左手使刀剑的，那些官兵好像都称呼他作沈千户大人……你问这个作甚?&rdo;

&ldo;随、随便问问。&rdo;衙差答过，又缩起肩膀不作声了。

卢正秋接过他的话，问道：&ldo;各位以前开的是镖局，想必也是习武之人吧。&rdo;

李顺又是一怔，眼中闪过警惕的光，很快争辩道：&ldo;以前是没错，但我们早就金盆洗手很多年了，现在只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从来没犯过王法啊。&rdo;

卢正秋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打消他的疑虑，又道：&ldo;敢问后来如何了?&rdo;

三个人闻言，同时低下头，抿起嘴唇，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最终是钱一江先开的口：&ldo;大哥他……从一个当兵的手里夺过佩刀，就和那沈千户打了起来，我们拦也拦不住。两个人一路斗到山崖边，那段山崖很陡峭，大哥被逼到绝处，仍不肯认输，脚底下一滑，一不小心就栽了下去……&rdo;

他的话音未落，胖子李顺已经淌出两行浊泪来：&ldo;大哥，大哥他……他就再也没爬上来……&rdo;

钱一江也皱紧了眉头，道：&ldo;我们也想去崖底找他，但是那悬崖上刚结了一层冰，就像鸡蛋壳一样滑，冷风飕飕地挂着，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落脚……&rdo;

狄冬青心下一凛，原来那赵吉是失足坠崖而死的。独自坠下那般冰冷孤独的山崖，下场委实凄惨。他听在耳中，心下也不禁黯然。

众人正沉默着，那衙差又结结巴巴地开口道：&ldo;你们如何能证明，这些事是真、真的?&rdo;

孙胜脸色一沉，怒道：&ldo;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难道我们会拿大哥的命开玩笑吗!&rdo;正要暴跳而起，被钱一江拦了下来。

钱一江走到衙差面前，从袖底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递上去：&ldo;喏，官府的公文，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自行过目吧。&rdo;

衙差接过公文，狄冬青也凑上前去看。见纸上写着：&ldo;西岭镇良民赵吉，因公事殉命，发恤银六十两&rdo;，落款的朱印上写着&ldo;定国军岳阳卫&rdo;六个篆字，旁边还签了一个工工整整的沈姓。

狄冬青看过公文，饶是耿直如他，也明白了个中意思。所谓因公事殉命，只是一个含糊的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借银票息事宁人。

在官家眼中，一条普通百姓的人命，也就值这六十两银子。

而三个人知道赵吉先夺刀动手，已不占理，倘若不接受调解，执意上告，到头来也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所以他们拿了银票，就回来给死去的大哥办白事了。

衙差过目后，把公文重新叠起来，双手递还给钱一江。后者见他态度谦卑，气也消了些，问道：&ldo;大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rdo;

衙差摇摇头：&ldo;我都明白了，&rdo;隔了一会儿，又补充道，&ldo;我不是来找麻烦的。&rdo;

话虽如此，只要他将锦袍披在身上，金刀挂在腰上，这番解释便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钱一江也不再与他争论，长叹一声，摆摆手道：&ldo;那就劳您大驾，快些走吧。&rdo;

衙差没走，仍站在原处，追问道：&ldo;你们说的闹鬼，是、是怎么回事?&rdo;

钱一江一怔，没想到这人还有胆量问闹鬼的事，便反问道：&ldo;你不是怕鬼吗?&rdo;

衙差道：&ldo;怕归怕，还是要搞清楚。&rdo;

钱一江的脸上再一次露出迟疑的神色，和另外两个同伴交换了目光，最终开口答道：&ldo;就是夜深时分，有个影子整夜在廊上徘徊，脚步轻不可闻，你只要一追过去，就飘得远远的，但你若停下来，静静地等着，还能听见他喘气的声音，又沉又闷，根本就……就不像是活人……&rdo;

孙胜伸长脖子道：&ldo;就算是死人，那也是赵大哥，他一定还惦记着家里，所以回来看看咱们……&rdo;

钱一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又道：&ldo;总之，我们已经打算封了这院子，远走高飞了，若是大哥的冤魂还有余念，这院子就一直给他留着。&rdo;

听了他的话，另外两人一齐点了点头。

衙差却道：&ldo;先别封，我帮你们驱鬼行么?&rdo;

三人一齐道：&ldo;你?驱鬼?&rdo;

别说是这院子的三个主人，就连两个不速之客也惊诧不已。

狄冬青当然不会忘记方才这人被鬼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于是提醒道：&ldo;小兄弟，你是不是误会了。&rdo;

&ldo;没误会，&rdo;衙差重重地点了点头，&ldo;今晚我想留、留在这院子里，帮他们驱鬼。&rdo;

孙胜瞪大眼睛望着对面的奇人，一时间竟连暴躁的脾气都试不出来，隔了一会儿才道：&ldo;好啊，算你有种，今夜我们已经订下客栈了，这院子就留给你吧。&rdo;

黄昏已近，三个人依次在赵吉的灵台前叩首，抹干脸上的眼泪后，便离开了自家宅院。

他们早有搬走的打算，已将院子里的摆设清理得七七八八，留下几间空荡的屋舍。冷风在墙边积聚，卷起几片干枯的残叶，在空中打转，发出沙沙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凄凉。

赵吉的白事操办得十分隆重，就连灵堂也布置得气派繁缛，入口与正门相接，两侧摆了两排长明灯烛，挽联和挽幛悬挂在四周的墙壁上，雪白的布料随着冷风一起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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