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静片刻。
他缓缓说:“我醒来,你并没有特别开心?”
姜循不答。
她始终没有朝帘内走一步。她靠着窗凝望着半黑天色,遥想到春山赏萤那夜。
那夜赏萤时,江鹭看不见,而她怀里藏了一兜萤火虫。按照她的想法,他们本应在春山过夜,再一起看日出,她将流萤赠给他。
她要给他一场难以忘怀的记忆。无论日后身处何地,他都始终记得她。
事实与想象偏差太多。事实确实难以忘记,却不是姜循喜欢的结果。
姜循慢慢说:“江鹭,我特别讨厌你。”
江鹭蒙眼白布下睫毛轻轻颤抖。他睁着眼,看到的是朦胧白光。
姜循:“我没有你想的那样没有良心,我初初离开你时,痛不欲生,多次后悔,想要回头找你……若非叶白陪着我,哄着我,顺着我,我撑不过那段时间。
“那正是我真正该走的路——我花了很长时间让自己放弃感情,让自己无坚不摧。欲成大业,先斩情郎。不应该这样吗?
“我想和你玩儿,
()想和你一起走一段路,想重新体会我忘记了的东西。可我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你,而是复仇——那夜,你不应该救我,不应该在那些刺客面前维护我。”
江鹭袖中手微发抖。
他平声静气:“做都做了,又如何?”
他听到姜循的笑声:“高决叫我‘夫人’啊。”
江鹭道:“他叫错了。他不知你我关系,生了误会。”
姜循笑声带着欢愉:“他误会,必是你我做了惹人误会的事。端看那日情形,谁不误会?何况我听到他叫我‘夫人’时,我突然觉得那个称呼很有意思,突然想起来如果没有中间这些磋磨,我正应该是‘夫人’啊。
“就算当不成世子妃,你要带着我离家出走,那我也依然是‘夫人’。那真是一个有趣的误会。”
江鹭顿一顿。
他坐在床榻上,心中既觉得古怪,又生起微微欢喜。他轻声:“循循,你过来。”
那小娘子任性道:“我不叫‘循循’,我叫‘夫人’。”
江鹭愕然,而他听到笑声过后,她掀开帘子,脚步声朝着自己过来了。江鹭心里松口气,心想只要她还肯过来,问题便不会严重。
姜循走到床前停下,那榻上郎君倏地伸手,准确无比地揽住她腰身,将她抱入了榻上。
她惊呼一声。
她贴着他的心脏,虽没听到他开口说什么,但他的心跳将他的心事暴露无遗。
姜循手抵着他心脏,自他怀里仰起脸望他。她眉目间始终带着一丝笑,望着他的玉容,伸手轻轻抚摸:“我不要你抱,只有‘夫人’才能被抱。”
她说话间便拧着腰欲躲,江鹭扣紧她不放。
他唤她:“循循。”
姜循仍是笑:“说了我不叫‘循循’,我叫‘夫人’。”
她逗弄半天,他始终叫不出口,偏偏被她撩得满心柔软,生了一腔情意。借着屋中那唯一一盏快要熄灭的昏昏烛火,姜循看到他的玉容有了绯红霞色。
同时,她抚摸他面颊的手,也摸到了滚烫温度。
他低着头,与她呼吸极近。这样近的撩拨,又恰是夜尽天明之时,他生了些情,便禁不住想靠近她。
然他欲吻她时,她侧过脸,他的唇只落在她腮上。
江鹭顿住。
他听到怀里的姜循仍在笑,那笑声,却渐渐从欢欣,变得怅然,再从怅然,变得冷漠。
姜循微微笑着,手放到他颊上,一字一句:“你动情了。”
江鹭意识到什么。
他垂着脸抓着她肩,他一言不发,听姜循在极近的距离下轻声:“在你我这段扭曲的发誓过互不拖累只并行一段路的关系中,你口是心非。”
姜循冷笑:“你对我生情,还妄图以此困住我。”
她推开他便要走,他扣着她的肩不放。
江鹭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如先前那样沙哑,而是泠泠如玉石溅清泉。
玉石
磨着雨水与尘沙,在姜循耳边,溅起心房间的涟漪:“我困住你什么了?”
姜循目如冰雪。
她足够聪慧,足够狡黠。她在春山时受到震撼,大脑混乱没有多想。而今她不光看出来,她还试探了。她没想到她已经试探出结果,江鹭还妄图否认,扣着她不让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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