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在一旁用手拉一下儿子:&ldo;苗先生回信说,陈寿亭这个人很好,很值得交往。虽是比你大两岁,但年龄差不多,你们可以借这件事情成为朋友嘛!阿荣,这事我得说你。咱家的家境太好,你没吃过一点苦。能和出身苦一点的人交朋友,你会学到许多东西的。&rdo;
林祥荣忙应着,嗫嚅地说:&ldo;赵东初也这样说过,说陈寿亭这人并不坏。&rdo;
林老爷说:&ldo;你派人去冠生园订一些点心,再去买些好茶。还有苗先生那里,他是老一代的留学生,喜欢喝巴西的咖啡,你也准备一些。阿荣,你自以为见过世面,上海的头面人物你都认识,哼,等到了济南,你也见识见识苗先生的风度!他穿上中国便服,那就是雅儒士绅;穿上西装,就是有文化的大亨!你呀,还早着哪!&rdo;林老爷放下茶碗,&ldo;唉!我一想要到济南去,脸上就发烫,丢人哪!我们林家在商界做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太平天国打上海,胡雪岩空头囤货,上海那么乱,我们林家四处周旋,照样发达。一代一代,哪个不是上海商人的榜样?再看看你!&rdo;
林祥荣不敢抬头,脸上的汗向下淌着。
【10】
老吴正在做账,寿亭进来了,他赶紧站起来问:&ldo;掌柜的,有事儿?&rdo;
寿亭说:&ldo;我忙忙活活的把正事儿忘了!你,赶紧去银行办一张十万元的本票,我今天晚上要让林家父子却之不恭,受之没脸,让他恨不能找个地fèng子钻进去!&rdo;
老吴疑问:&ldo;给林家?他能要吗?&rdo;
寿亭笑笑:&ldo;老吴,他要不要是另一回事。今天晚上苗哥请客,那是我的老哥哥,林伯清也是商界的前辈,还当着他那个宝贝儿子,这个面子是要给的。再说,林家以后想给咱供布,正好,咱也担心这日本布长不了,这样一来,两方面都好!&rdo;
老吴说:&ldo;我琢磨着林祥荣他爹不能要,那么大的买卖家,不会掉这样价!&rdo;
寿亭笑了:&ldo;老吴呀,唉!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什么是jian商?看上去仁义礼智信,这就是jian商。抓紧去办。&rdo;
傍晚,采芹在打扮寿亭。采芹让他穿上了新衣服,给他弄舒展了,嘱咐道:&ldo;见了人家林家父子,别说难听的了。&rdo;
寿亭笑笑:&ldo;不会,不会。现在我就觉得自己有点过了。林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还亲自来了济南。唉,这怨不着我,是那林祥荣逼我。&rdo;
采芹劝他:&ldo;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记着啦?别喝上口酒,就胡说八道的,那些陈糠烂谷子的千万别提,尤其是还当着苗哥的面。寿亭,记着,人家林老爷是上海买卖家中的前辈,见了人家叫大爷,作揖,鞠躬。别让人家走了之后说,真是个要饭的!&rdo;
寿亭傻笑:&ldo;我就是个要饭的,借你爹的光,开了个小染坊。嘿嘿!&rdo;
采芹打了他后脑勺一下:&ldo;别胡说八道了,走吧!&rdo;
寿亭傻笑着,像个小孩子。
这时,家驹和东初跑进来了,他拿着封信气喘吁吁地说:&ldo;六哥,六嫂,沈小姐的信。&rdo;
他俩大喜:&ldo;她在哪儿?&rdo;
家驹说:&ldo;信上没有地址,只写着南京。&rdo;
寿亭说:&ldo;念,念,快念!&rdo;
家驹的信早展开了:&ldo;&lso;六哥六嫂同鉴:恕妹不辞而别,有劳兄嫂挂念。妹本进步学生,亦想热血报国。然时事更迭,倭寇祸乱,误入娼门,万念俱灰。远绝父母,近避亲朋,醉生梦死,不得更生。兄嫂同时劝妹从良,又燃再生之念。良言一句,醒妹终生。由娼而良,始知美好……&rso;&rdo;
采芹擦泪,不住地抽泣。
寿亭拿着烟,就是点不着,东初赶紧掏出打火匣给他点上。
家驹又接着念道:&ldo;&lso;自我兄与上海林氏骤起争斗以来,妹心悬系。然妹深知我兄才智过人,定可不战而胜。现在南京花布,皆出我兄工厂,飞虎牌号,亦是家喻户晓。兄虽目不识丁,却是乱世奇商……&rso;&rdo;
寿亭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愣。他想起了当初远宜坐在海边上的情景,又想起了宏巨染厂开业,远宜款款走来:&ldo;哥,我在青岛借了你二十块钱!&rdo;又想起最后一面,在他的办公室里,远宜对他说:&ldo;你不是挺厉害吗?这是国防部的命令,不干,把你抓起来!&rdo;远宜那天真烂漫的笑就在他的眼前。家驹下面念的什么他再没听见,只是长叹一声,掏出手巾擦了一下眼泪,背对着家驹说:&ldo;信上没留下地址?&rdo;
家驹说:&ldo;沈小姐说,你只要别提钱的事,她就告诉咱地址。她让你下保证。&rdo;
寿亭长出一口气:&ldo;好吧!山高水长,不在一朝一夕。给她回信,答应她。&rdo;
家驹看着寿亭:&ldo;还有一封信,是专门写给六嫂的,她说她快有小孩了,想让六嫂去南京帮帮她。&rdo;
寿亭回过身来,深有感触地说:&ldo;好呀!&rdo;
采芹催家驹:&ldo;你快念呀!&rdo;
东初一把把信夺过来:&ldo;我念!你这个家驹,你不知道六嫂着急嘛!&rdo;
此时,天已黄昏……
第二十五章
【1】
聚丰德饭庄,三楼上的广德厅一般不开。整个结构是模仿豪宅的三进式,最外边是侍应生站立的地方,摆着各种豪华酒具,有英法等国出品的银杯金壶,还有上至乾隆下至光绪的真品青花瓷的酒具。所有的托盘全是地道的福建漆器。
再往里是二进间,左右各放一个花梨木的圆桌。此时,苗先生与林伯清坐在那里喝茶,林祥荣坐在另外的那个桌子上,无所适从。
林老爷对这个房间很欣赏,左右地看着,说:&ldo;上海虽是文明开化之区,但这样的酒店却没有。在中国,文化连着民俗,有些地方你要细体会,才能看出精妙所在。&rdo;
苗先生拍着林老爷的手:&ldo;一会儿陈寿亭来了,更能印证你这句话。他是民俗连着文化,正好和你反过来。哈哈……&rdo;
林老爷摇摇头:&ldo;瀚东,我也没见过陈寿亭,但这个人做的事,多少有些让我胆寒。当然不害怕,是觉得与众不同。瀚东,我有些过时了,你是承上启下的人物。既有新的,也有旧的。一会儿陈寿亭来了,你还得替我照应着。&rdo;
苗先生哈哈大笑:&ldo;别的我不敢说,但寿亭不会让你有丝毫的为难。我说,伯清兄,你的见识我知道,咱喝的这种茶你知道叫什么吗?我敢说,你十有八九说不出来。哈哈……&rdo;
林老爷子看着那茶,喝了一口,琢磨着说:&ldo;绿茶无疑。&rdo;他又喝了一口,&ldo;这茶应是出在天气冷的地方,这也没有问题。我读黄遵宪的《日本国志》,其中说到,日本人曾把中国绿茶移回他们国家栽种。可是日本茶我喝过,不是这个成色。严复的笔记里倒是说,瑞士人休坎普曾把福建的茶树带回去,种在他家院子里。瀚东,该不是你从欧洲带回来的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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