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少媚看看身上已穿得灰朴朴的白校服,觉得乏味的制服好比一个茧,有一日脱下它,她便好比虫蛹化为彩蝶,破茧而出。
厌倦了,等不及到社会看美丽新世界,少媚简直渴望立刻进入那间标着罗衣的房间去。
十七岁生日那晚,她做的梦,便是看见自己推开房门,走进去,与她一起进房的,还有另外一个小女生,年纪比少媚还小一点点。
少媚自我介绍:“我姓陈。”
那小女生有一张方面孔,笑笑答:“我姓倪。”
只见宽大的房间里一排一排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色彩缤纷,少媚兴奋得欢呼起来,奔到衣架面前去,就在此际,她听到一把柔和的女声说道:“慢着。”
谁?谁在讲话?
室内灯光极之柔和舒服,但只有少媚与那姓倪的少女,她俩抬起头。
声音温和地继续说:“听仔细了,你们有十分钟时间,每人只限挑一件衣服,换上后,立刻要走,请小心挑选,因为此衣不同其他,穿上极难脱下。”
少媚忍不住问:“那是什么衣服?”
没有人回答她。
少媚知道不可浪费时间,便在”排一排衣架前挑选,衣服全部新簇簇,并且在领口处结着纸牌,有的写“律师”、“医生”、“消防员”,有的是“画家”、“教师”、“自雇生意”……
少媚忽然领悟,“噫,这不是一个人的职业吗?”
另外那个少女也转过头来,“你也猜到了。”
少媚惊异,“一个人只得十分钟来挑他的终身职业?”
“不,”那姓倪的少女说:“我相信你心中早已知道将来想干什么。”
少媚点点头,“我要挑一份绚烂华丽的职业。”
她看到挤逼的衣架上有一件闪闪生光紫色镶皱边的衣服,连忙抽出来,啊那衣服不知用什么料子织成,上下浑无fèng子,颜色变幻无穷,质地轻柔无比,少媚低喊:“就是它了。”
只是领口牌子上写:“戏服。”
“你想做演员?”
少媚醉心道:“是。”她连忙把戏服往身上套。
说也奇怪,衣服合身之至,穿在身上熨贴无比,陈少媚乐得转了一个圈,她永远不会后悔穿上它。
她问对方:“你呢,你挑到没有?”
少女点点头,手上也拿着一件棕色不起眼的袍子。
少媚好奇,“你要做什么?银行家?”
“不。”那少女迟疑,把衣服递近。
少媚看到牌子上标着“写作”,她大奇,“那是什么职业,那也算是一份工作吗?”
少女颔首,“是,我喜欢写小说,我愿意成为一个说故事的人。”
少媚意外,“呵,你想做作家。”
少女湎腆地笑。
“可是我听说那是一门十分清苦的行业,即使做得好,收入也不高,你可考虑清楚了?”
少女颔首,“我都知道,我愿意承担风险。”她迅速穿上棕色袍子。
少媚有点钦佩,“倪小姐,我祝你幸运。”
“你也是,陈小姐。”
这时候,女声又出现了:“时间已到,请从另一扇门离开房间。”
两个少女紧紧握手,拉开出路门,梦就醒了。
十八岁那年,陈少媚考进某电影公司主持的演员训练班,不到一年,才华显露,为诸导演争相聘用,转瞬间走红。
每个行业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暗面,少媚付出昂贵代价,换取名利,极之劳累之际她会抚摸身上无形的戏服,并且嗟叹:“果真一日一穿上,再也无法除下。”
有一次在片场,连接拍了三日四夜戏,少媚累得不能再累,又还捱导演大声斥责精神不集中,引致她放声痛哭,扯下戏服,大叫:“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第二天,又乖乖化妆打扮,向导演致歉,继续连戏。
梦中那件斑斓的衣服渐渐变得沉重,噫,假使她挑的是医生袍或是警察制服,情况会不会两样,生涯会不会好过些?
这些日子来,少媚一直留意有哪一名作家姓倪,假使她成了名,总会听说有这么一个人,少媚一直在等。
也许那方脸的女孩写一辈子也不会成名,在该一刻,她可能正默默伏在哪张书桌上写写写。玫瑰母亲知道了一定要骂的。
袁少媚终于在凌晨三时偷偷爬起来,离开旅社,开机器脚踏车去到泰姬陵。那是一个满月之夜,太阴星似银盘般悬挂在宝蓝夜空上,雪白的泰姬陵静寂,美丽,
庄严,哀愁。
少媚陶醉在此良辰美景当中,不能自己,难怪导游要说,泰姬陵要看两次,一次要在白天,一次要在晚上。
她对此古迹有出奇好感——七岁时翻阅儿童乐园已认识它的故事,一直有心愿要亲自来见它,今天才如愿以偿。
夏夜,凉风习习——喧哗的游人与小贩都睡觉去了,少媚坐在大理石池栏畔,用手抱着膝头,心底无限满足。
忽然之间,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她警惕地抬起头来,看到一位老先生向她缓缓走来,她说他老,是因为他有一头银丝似头发,可是梳理得十分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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