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芜想起这人犯肠胃炎那回,也曾抗拒吃药,不由失笑:“兄长果然怕苦。”
秦萧听出她语带戏谑,睁眼瞪她。
但他气息孱弱,全无平日里的威势。崔芜本就不怕他,如今更是肆无忌惮:“嫌怕苦丢人?我告诉兄长个法子,你把这药一口喝完,不就显出英雄本色了?”
秦萧被她气笑了。
“促狭的小妮子,”他想,“这是趁我动弹不得上房揭瓦了吗?”
玩笑归玩笑,调羹再次喂到嘴边时,秦萧还是低头喝了。
他隐隐发现,崔芜很善于照顾人。虽然北竞王身份尊贵,天下几无可匹敌者,她喂药的手势却是极娴熟,调羹的角度与距离恰到好处,不会令人呛着,也不至于磕碰唇齿。
饮完一盏汤药,崔芜很自然地摸出随身携带的糖块,塞进秦萧嘴里。
秦萧品尝到满口甜味,眉眼不易察觉地舒展开。
除了喂药,还需换药。崔芜照顾秦萧这些时日,压根没有避嫌的心思,很自然地掀开被褥,又去拉扯他中衣衣襟。
秦萧这辈子没这么紧绷过,简直比受酷刑折磨还要如临大敌。他有心拦阻崔芜,又怕忍不住咳嗽牵动伤处,左右为难之际,忽见倪章走进来,赶紧使了个眼色。
倪章先还懵懂,被自家主帅连瞪好几眼才反应过来,忙抢过崔芜手里的帕子与伤药:“殿下劳顿数日,且歇一歇。这等琐事,交与卑职就好。”
崔芜没勉强:“兄长既然醒了,方子也该略作加减。我去开方,有事寻我便是。”
眼看她掀帘而出,秦萧长出一口气,在倪章的搀扶下勉力坐起,气息压得极低:“怎可……咳咳,让北竞王殿下做这些贴身之事?”
倪章自知理亏,讪笑解释道:“您伤得极重,北竞王殿下嫌弃我们笨手笨脚,这些天都是亲自照拂,卑职……习惯了。”
秦萧早已猜到,只是听倪章亲口证实,依然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不是很激烈的情绪,却如涌动不绝的山泉水,持续不断地冲刷铁壁,侵蚀出无数细碎小孔。
他自孔中窥见崔芜心意,一时心生欢喜,一时又顾虑重重。
这时,忽听倪章低声咕哝了句:“再说,当初用针时,北竞王殿下连……都看过了,现在避嫌怕不是晚了?”
秦萧:“……”
他以为自己刚醒,耳朵出现幻听,不是很确定地问道:“北竞王殿下……咳咳,如何?”
倪章抿了抿唇角,在“假装没这回事”和“事无巨细从实招来”之间犹豫了下,到底没抗住对自家主帅的忠心,附在秦萧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末了又道:“事急从权,北竞王殿下也是为救人,少帅……要么当不知道?”
秦萧没吭声。
他别开脸,用无懈可击的漠然,遮掩住耳朵尖悄悄浮起的红晕。
崔芜却不知自己被倪章“卖”了,趁着这点空闲,她将盖昀与丁钰招来询问城中动向,得知靖难军与安西军并无龃龉,相处反而颇为融洽,暗自松了口气。
“多得殿下救出秦帅,安西诸将心中感念,反复叮咛麾下不得与咱们的人起争执,双方各退一步,倒也相安无事,”盖昀感慨,“殿下这步棋走得极妙,以秦帅一人换安西军心,值了。”
崔芜却皱了皱眉:“我救兄长,非是为了权衡算计。”
“盖某明白,”盖昀坦然,“殿下对秦帅情谊深重,如今更有一重救命之恩,原先时机不到的,已然可以提上日程。”
“还忘殿下三思。”
崔芜捏了捏鼻梁。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河西之地的战略价值,也知道不能任其孤悬关外。可河西是秦萧经营数年之地,她眼看这人自鬼门关外走过一遭,实在不想这时夺他基业。
“容我再想想,”她说,“河西固然要紧,却也不是非争不可,只要我与兄长盟约牢固,总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盖昀微微叹了口气。
他早知崔芜于秦萧情谊非常,此前或许还能狠下心肠,如今却再不可能与之相争。对河西,只能商谈,不能用强。
“殿下既已有所决断,昀奉命便是,”他说道,“只是秦帅亦为当世英豪,若他有意天下……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还望殿下牢记。”
崔芜倒不担心这个,她曾与秦萧有过深谈,知道对方无意于此——就算秦萧有问鼎之心又如何?她不惧与他堂堂正正相争一场,即便落败,至少心是安的。
四日后,人马启程,返回凉州。
其实以秦萧的情况,不动静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河西遭遇大变,他也好,崔芜也罢,都耽搁不起。
幸而有北竞王共乘一车,亲自照拂,而那马车是经过丁钰设计改造的,行驶平稳,并不十分颠簸,总算没让秦帅外伤崩裂。
马车里铺了极厚实的毛皮褥子,躺在里面仿佛陷入雪堆。只是这“雪”极松软温厚,裹在身上,让人不自觉地沉沦。
秦萧伤得厉害,一碗药下去往往能睡上大半天。再次醒来时,耳畔传来隐隐的交谈声,仿佛是崔芜和丁钰。
他抿起唇角,没睁眼,平生头一回明白了诗文中的“岁月静好”——心上留影的女子近在咫尺,因他生还而欣喜,为他奔走操劳。
坚如铁石的心脏于无声无息间塌陷,秦萧突然领会了何为“温柔乡英雄冢”。
直到他听清崔芜与丁钰的对话。
“……江南局势快有结果了,”丁钰说,“孙氏毕竟执掌江南多年,非乌合之众可比,多给孙彦些许时日,一统江南不在话下。”
“到时江南易主,重整旗鼓,可就跟你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崔芜冷笑:“我当年亲手埋了这火种,如今就不会让姓孙的有机会灭火——传令京城,命延昭出兵南下,铺垫这么久,也该收网了。”
丁钰就等着她这句话:“江南固然非下不可,只咱们的水师训练时日尚短,正面硬碰恐怕会吃亏。”
“无妨,”崔芜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有条不紊道,“用你丁家的人脉,让水师伪装成商队——江南战乱连年,好些商户都跑了,南楚视其为心腹大患,断不肯允许物资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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