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再等等吧。”
同样议论着这场结拜的不止安西与关中两家,离了明堂,立时有亲兵将孙彦送回后院——那原是他被软禁秦府的居所,披坚执锐的亲兵把守门口,未得主帅之令,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孙彦拄着拐杖走进院子时,寒汀已然候在门口,见状上前来扶:“郎君,一切可还顺利?”
孙彦避开他的搀扶,想来在心高气傲的江东继承人心目中,决不允许自己如废人一样,被人搀扶着走路。
“我稍后修书一封,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启程回江南,亲自将信送给我父亲,”孙彦说,“秦萧大约会派人跟着你,不必推拒,由他跟。路上也不必做什么,只要生意做成了,他自会回凉州复命。”
寒汀听完,便知秦萧接受了这门生意,打心眼里松了口气:“这就好。郎君放心,属下一定把事办妥。”
孙彦脸上却殊无笑意,反而充斥着风雨欲来的阴沉。
寒汀追随他多年,哪里不知自家郎君所想?小心翼翼劝道:“芳……崔使君如今已是关中十三州的主君,再不比从前。郎君往后见了她,说话还是多留神些吧。”
孙彦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看待崔芜居高临下惯了,突然间主宾易位、强弱颠倒,一时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是我小瞧她了,”孙彦冷哼一声,“这女人……确实不简单。”
事到如今,哪怕他心里再不甘、再懊恼,也不得不承认,他小瞧了崔芜。
一个风尘女子,从江南逃脱后,竟能于北境翻云覆雨,不仅从铁勒掳掠中捡回一条命,更于关中落地生根,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竟已据了十三州地盘。
便是须眉男子,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而她犹未满足,一边向东推进,一边交好河西,更说服秦萧重开互市,意图引西域之金流入中原。
有那么一时片刻,孙彦恍惚想起当年,崔芜第一次出逃被他抓回后,自己还曾冷笑着讽刺:你一个楚馆小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自入我节度使府后就是金莼玉粒地养着,出去能做什么?叫你吃糠咽菜、布衣荆钗,你忍得了吗?
当时崔芜是怎么答的?
是了,她说,等离了节度使府,她自有法子做起生意,届时沟通南北、互通有无,何愁不能聚天下之财?
若是孙彦够聪明、够警醒,就该由这话生发出一条财路。奈何孙彦全然未曾往这个方向考量,只想着这女子生性桀骜不服管教,还是得打压她的心性、折了她的傲骨,才能叫她安心留下。
遂冷笑讥嘲:“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妓馆出身的玩意儿,也配谈天下二字?你以为天下是什么,由着你一个下贱胚子说了算?”
这次过后,崔芜果然再未提起类似的话。孙彦亦洋洋自得,只以为终于掐熄了她不切实际的心思。
却没想崔芜根本未曾忘记当年的野心与志向,并在离开他之后,悄无声息地做成了。
这无异于在孙彦脸上“啪啪”抽了俩耳光,左边糊上一记“有眼无珠”,右边贴上一张“鼠目寸光”。
他好容易摁下奔涌如潮的思绪,偏生寒汀还在感叹:“夫人……崔使君确实有本事,能以女子之身打下这样大一盘基业。”
“郎君恕属下多嘴,只是以崔使君这般才具,困于咱们后宅,确实……委屈了。”
孙彦听这话极不入耳,却无法反驳,只得冷哼一声:“她若肯与我好好分说,我未尝不会答应,哪至于她先南后北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还赔上彤儿一条性命?”
寒汀只能苦笑。
他在孙氏麾下效力多年,如何不知道豪门世家的规矩?似崔芜这等出身卑贱的风尘女,真成了孙彦妾室,连良妾都算不上,顶多是个贱妾,生下孩儿亦是半仆之身。
莫说在外奔走抛头露面,偶尔出趟门都得看郎君和正室夫人的脸色。想做生意?实在是痴人说梦。
但这话不能明说,盖因孙彦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不入耳的话一概听不进去。
尤其提到“彤儿”,将他的满腔愤恨与伤痛都引了出来:“她待我薄情寡恩也罢了,彤儿可是她的亲骨肉,从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竟能狠心将他流掉,不让他来到这世上走一遭!”
都说为母则刚,又有虎毒不食子的说法,这女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怎能这么硬、这么狠!
寒汀欲言又止,他想起别院中,崔芜看待孙彦的眼神。那不只是寻常怨怼,更充斥着激烈的憎恶与愤恨。
那一刻,他毫不怀疑,崔芜对孙彦动了杀机。
如果不是秦家大小姐拦在前头,如果不是还想留着自家郎君的命谈条件,无论孙彦还是孙家部曲,没有一人能活着走出别院。
孙彦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眉间压着沉重的阴戾:“她当真恨我至此?恨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肯留下?”
“我与她朝夕相对半载有余,我曾手把手与她共抄诗篇,她也曾为我洗手作羹汤。”
“她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
像是询问寒汀,又仿佛只是单纯地自言自语。
寒汀不知该如何回答,实在是崔芜将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太明确,根本不给自家郎君自欺其人的机会。
“这个……崔使君憎恨郎君,大约也是太过在意的缘故,”末了,他只能这般敷衍地劝说道,“流掉腹中胎儿,兴许是无奈之举,毕竟是亲生骨肉,焉能不痛?”
他这话说完,就见孙彦随之沉默,神情晦暗莫测,越发难以捉摸。
寒汀不由噤声,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孙彦沉沉道:“你说得对,若非在意至极,哪来这么深的怨恨?”
“毕竟怀过我的孩儿,她对我,到底是在乎的。”
那女人素来牙尖嘴利,更兼执拗刚烈,纵是心里有情,也故意说得绝情寡义,他可不上这个当。
“她如今手握关中十三州,有了些身份地位,再如以往那般确实不妥,还是得做足水磨功夫,”孙彦思忖道,“平妻之位大约是入不了她的眼了,还得给父亲写封信。”
寒汀听出不对,惊道:“郎君,你、你莫不是还想……”
孙彦阴沉着脸,回想起当晚,崔芜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出言不敬的部曲一击毙命,而后用沾了血迹的手指徐徐撩开一缕鬓发。
固然叫人心头发凉,固然离正统意义上的贵家淑女相去甚远,却有种说不出的勾人意味,叫人心里直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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