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昭此人是天生的武将,官场上勾心斗角的那套他并非不懂,只是不屑为之。
崔芜委以重任,他便坦然受了:“主子放心,末将绝不让您失望。”
“还有,”崔芜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拇指反复揉捏指节,“此次出征是与河西联兵,虽两军路线不一,却总有会师的一日。”
“我命你领兵,未尝不是因为你与兄长、颜小将军都曾熟识,也算有几分交情。但你须记住,自发兵之日起,你便是我崔芜的将。你与安西军并非从属,而是分庭抗礼。”
延昭了然,郑重抱拳:“末将明白。”
大军出征,动静必然不小。但奇迹般地,凤翔府内,百姓并无太大反应。
归根结底,还是春风催绿了边草,正值农耕时节,看顾田地还忙不过来,谁有闲心顾及旁的?
当农人忙碌的身影频繁出现在田时地头时,崔芜命人打制的“代耕”终于派上用场——北境畜力有限,三五家也凑不齐一头耕牛。人力扶犁殊为辛苦,有工具辅助则省力得多。
虽一架代耕少说得两三人共同操作,但在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可比耕牛便宜多了。
“跟农户们说好,留出时间,光耕一遍可不够,须得沿着先头犁地的痕迹再耕一遍,方可下种。”
崔芜用最简单的话将“套耕”的操作方法说明,又道:“若有农人问起,就说是我昨夜梦见凤凰神鸟,神鸟怜悯世人,给出的新式耕地之法。依照此法农耕,可让庄稼长得更好,若是不成,待得今岁秋日,让他们带着地里的收成到王府寻我,我自会给他们补偿。”
负责春耕的官员大都是去岁年末正经考试录用的,因着不论出身取士,好些家境贫寒的子弟得以进入府衙做事,也算是一步登天。
此次春耕,崔芜很自然地将差事交代给这些出身贫家、知晓农事的新人官吏,并再三叮嘱:“农耕乃一地之本,你们家中都有父母兄弟,没少为农事发愁,这回的差事兴许干系到他们未来一年的口粮。”
“可要格外用心,万不能轻易敷衍。”
官员们知道厉害,亦不愿放弃这个能令使君对自己另眼相看的机会,纷纷摩拳擦掌:“使君放心,下官等必竭心尽力,不负所托。”
交代完春耕事项,崔芜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原州,第四次造访盖宅。
只是这一回,她没给小童任何回绝的机会,直截了当道:“烦请转告盖先生,崔某此来是为了今春渭河的桃花汛。此事干系到沿河数万百姓生计,还望先生勿要推脱,不吝赐教。”
崔芜吃准了盖昀脾气,知道这人犹豫归犹豫,却绝不会拿民生开玩笑。
事实的确如此,这句话撂下去,不出半炷香,小童回来开门,对崔芜比了个“请”的手势:“先生在堂上等候使君。”
崔芜进门,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小童手里。
“自家做的糖块,可甜了,留着肚饿时当零嘴吃吧。”
小童挠了挠头,面露迟疑。
他得盖昀叮咛,若是有人送礼,不管多名贵的礼物,一概退回。但崔芜送的礼物称不上名贵,却是小孩子最喜欢的,尤其乱世之中、物力维艰,莫说零嘴甜食,便是吃饱肚子都不容易。
好容易得了一包糖,要他如何舍得还回去?
“都是自家做的,没多贵重,只是外头想买也买不到,”崔芜看穿了小童心思,对他眨眼,“没事,留着吧,咱悄悄的,不让盖先生知道,保证他不会骂你。”
小童心动了:“当真?”
崔芜郑重点头。
小童咬着嘴角想了好一阵,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根小手指:“那,拉勾。”
崔芜见他伸出的一截手指细伶伶的,薄薄一层皮肉包着骨头,浑没有后世同龄人的白胖敦实。
她叹了口气,拎起袍摆半蹲下身,伸出小指与其相钩:“拉勾勾,谁也不说出去。”
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小童收了崔芜的糖,自觉欠了对方好大一个人情,不归还一二实在说不过去。
遂在领着崔芜前去明堂的路上,小声说道:“使君走了大半个月,先生时常心不在焉。晚上一个人闷在书房,对着使君留下的那张舆图一发呆就是大半宿,还不时长吁短叹。”
“我问先生,什么事如此烦心?若是解决不了,何不请崔使君相助?先生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让我自去歇息,不便管他。”
崔芜一听就猜到,定是盖昀那日回绝了自己,虽是全了终老林泉的梦想,却有负一身才具以及平定天下的志向,这才心中不快,郁郁寡欢。
“这还不简单?”崔芜想,“早点从了我,不就你高兴,我也高兴了?”
但是当着盖昀的面,她却不能这么说,而是直奔正题——将自己绘制的渭河流域图浦展在长案上,用手指点着,一一道来。
“晚辈翻阅过渭河流域的地方志,其所经之地的气候大都春暖干旱,夏热多雨,秋凉湿润,冬寒少雪。”
“每逢暴雨时节,渭河境内泥沙俱下,其中部分随水流走,更多的却沉淀河床,使得渭河淤积严重,河床年年递增,灾情也随之加重。”
崔芜做足了功课,说来有条不紊:“崔某以为,渭河不可不治,但如何治理还需费些思量。光是加固堤坝,终归指标不治本。且堤坝高一尺,河床高一丈,久而久之,河面高于地面,岂不成了地上悬河?”
“若有一日堤坝损毁,河水势必一泻千里,届时两岸农田皆要遭受大难。”
崔芜故作沉吟:“若只是河水泛滥,不论修筑堤坝,或是建渠引流,都可消解一二。但这河床积淤,非人力可以解决,该如何是好?”
她其实有法子,只是要拿此事作话头,引盖昀深入探讨,绝不能立时揭了自己底牌。
谁知盖昀道:“使君所言不错,此事盖某也有留意,倒是想出一法。”
崔芜正低头饮茶,好悬被茶水呛着。
她抬头对上盖昀异样的眼神,忙用衣袖抹了抹嘴角:“呃,我只是太惊讶了。先生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盖昀:“可设法收束河道,水流不畅,势必变急,假以时日,便能冲走部分积于河床的泥沙。”
崔芜看着盖昀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第92章
一开始,崔芜虽知盖昀有才,也佩服他的料事之能,这份欣赏却终究是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视角。
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她有着领先对方一千多年的知识与技术,眼光见识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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