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收到宛城赵牧州回文,对陈公所提联络诸策,甚为嘉许。已命‘涧’组织抽调精干人手,会同我等,开始着手建立第一条稳妥渠道——经由江东往来汝南的绸缎商队。”马谡落下一子,低声说道,“商队首领是可靠的自家人,已在汝南经营多年,颇有根基。首次联络对象,选定为汝南平舆的袁亮。据最新消息,司马昭近期对汝南几家曾与陈家过往甚密的家族施压加重,袁亮处境亦颇艰难,此时接触,或能收效。”
陈珪捻须沉吟:“袁亮此人,老夫略知一二。性烈而直,重家族名誉。司马氏强征其族田私兵,已触其逆鳞。此时雪中送炭,确是好时机。然联络需注意方式,切不可令其觉我等有施舍或利用之意,当以‘同病相怜、共抗暴政’为辞,先表同情与敬意,再言合作。所传递消息,初期也应以无关紧要但能显示我方诚意与能力的情报为主,如关中驻军异动、洛阳朝局微妙处等,逐步建立信任。”
“陈公思虑周全。”马谡记下,又道,“东海王氏那边,按公所言,已托一位与王祥有书信往来、如今避居江陵的故交名士,去信问候并探讨近期某部经籍注解的疑义。信中只字未提时政,纯粹学问交流,但已搭上线。至于颍川钟氏……钟毓为人确实谨慎,目前尚未有合适切入点。”
“钟元常(钟繇)之子,自当谨慎。”陈珪叹道,“且观望吧,待我等在其他处略有成效,或中原局势再有变化,或许能触动之。”
棋局慢慢进行,窗外天色渐暗。周蕙亲自带着侍女送来晚膳和热汤,布置停当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一旁坐下,拿起一份夷陵工坊的物料清单似乎核算着,实则也在倾听。
马谡忽然想起一事,对周蕙道:“夫人,建业庞令君日前来信,询问夷陵‘格物院’新式纺机改进进度,并提及江东工匠近来在水利鼓风方面有所心得,或可交流。此外,庞令君还委婉问及,夷陵学馆可否有能力,接纳少许从中原避祸而来、略有薄名的士人子弟就学?其家眷可由官方另行安置。”
周蕙放下手中纸笔,微笑道:“改良纺机已试制出第三版,效率较旧式提升近五成,正待扩大试用。与江东工匠交流,求之不得,妾身可安排专人对接。至于学馆接纳士人子弟……此事妾身与陈公商议过,认为可行。夷陵学馆本为兴贤育才,不论出身。只需查明来历,确保无奸细混杂,便可接纳。其生活用度,可由学馆公田收益及官府专项补贴承担,既能彰我吴国重贤之名,亦可潜移默化,收中原士人之心。”
陈珪在一旁颔首:“周夫人此议甚善。此举看似耗费,实则一本万利。中原动荡,士人南渡寻安身立命之所者日众。若夷陵能成为一处文教渊薮、避风良港,其口碑流传,胜似十万兵甲。”
马谡笑道:“夫人与陈公所见略同。庞令君之意,也正是如此。那下官便如此回复了。”
用罢晚膳,马谡告辞去处理公务。书房内只剩陈珪与周蕙。炭火噼啪,映照着老人略显疲惫却仍清亮的眼眸。
“夫人操持内外,经纬有方,陈将军得贤内助如此,实乃大幸。”陈珪由衷赞道。
周蕙谦逊一笑:“陈公过誉了。妾身不过是尽本分,为夫君守好后方,让他无后顾之忧罢了。如今能有陈公在此指点谋划,更是夷陵之福。”
陈珪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却沉稳干练、目光清澈坚定的女子,心中感慨万千。乱世之中,女子能有如此见识与担当,尤为不易。他想起了自己家族中那些或已罹难、或散落各方的女眷,心中又是一痛。
“陈公早些安歇吧,秋凉夜寒,需多保重。”周蕙看出老人眼中伤感,温言劝慰,亲自起身替他拨亮炭火,又检查了窗缝是否漏风,这才行礼退下。
山庄重归宁静。陈珪独坐灯下,望着跳跃的火苗。南方的秋夜,比起肃杀的中原,似乎多了几分温润与安宁。但他知道,这安宁之下,是无数人如履薄冰的谋划与等待。他这把老骨头,能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为这对抗暴政的大业添一块砖,为家族的延续尽一份力,或许,便是命运对他最后的仁慈了。
荆北的弦,已然绷紧,只待合适的时机,奏响那影响天下格局的乐章。而弦外之音,正从这夷陵山庄,从陈珪的谋略与周蕙的实务中,悄然酝酿、扩散。
大将军府的书房,烛火彻夜未熄。司马懿案头堆积的文书,不仅有各地军政要务,更有数份来自不同渠道、指向却逐渐集中的密报。
一份来自华林园暗哨的持续记录:旧观星台区域近半月内,皇帝并未亲自前往,但其贴身宦官黄皓,曾两次以“奉旨查看雨后园景是否有损”为名,在台基附近短暂停留,尤其第二次,停留时间稍长,且似乎曾蹲下身子,在东南角附近的地面摸索或观察什么。暗哨因距离和角度,未能看清具体动作。
一份来自对宫中乐工、旧档的追查:确如之前线索,先帝晚年曾引入一套江东古编磬,并曾命乐工记录过其中几枚磬片(包括那枚音色特殊的)的大致音高范围,记录用的是一种古老的律吕符号,存档于已废弃不用的“韶乐署”旧档中。负责追查的人已找到那份布满灰尘的记录,正在解读。
第三份,也是最让司马懿目光阴沉的一份,来自对黄皓及其关系网的监控。报告显示,黄皓近期与宫外一处香火寥落的破旧道观,有异常间接联系。那道观中住着一个又聋又瞎、几乎被人遗忘的老乐工。虽然无法直接证明黄皓接触了此人,但时间点与皇帝开始“对音律感兴趣”的迹象吻合。
“韶乐署旧档……江东古磬……特定音高……”司马懿的手指在案几上缓慢敲击,每一个音节都仿佛重锤,“曹叡,你果然在找东西,而且……很可能已经找到了关键线索,甚至就是开启那东西的‘钥匙’。”
他几乎可以肯定,曹叡在雷雨夜于华林园有所获,并且获得的东西需要特定的声音才能打开。曹叡现在正通过黄皓,暗中寻找那特定的声音。这套路,与当年曹丕秘密召见将作监大匠和江东方士的行事风格何其相似!
“父亲,是否立刻控制那老乐工和黄皓?或者搜查显阳殿?”司马昭眼中寒光闪烁。
司马懿缓缓摇头,目光深邃如渊:“控制老乐工,只会让曹叡知道他已暴露,可能狗急跳墙。搜查显阳殿……没有确凿证据,便是逼宫,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行。曹叡现在就像一条已经嗅到饵料、正在试探的鱼,我们要做的,不是惊跑他,而是等他将饵料吞得更深,甚至……将他想要的东西,调换或掌控在我们手中。”
他沉吟片刻,下令:“第一,严密监控黄皓,记录他每一次宫外联系的细节,但不要惊动。第二,设法弄到那份韶乐署旧档中关于那枚特殊磬片音高的确切解读,并找顶尖的乐匠,尝试仿制出能发出接近音色的器物。第三,华林园旧观星台,尤其是东南角,加装最隐蔽的机簧和传声铜管,我要知道那里发生的任何细微动静,尤其是……特定的敲击声或震动。”
“父亲是想……抢先一步,掌握那‘钥匙’,甚至替换掉曹叡可能找到的‘钥匙’?”司马昭恍然。
“不错。”司马懿冷然道,“既然他要靠声音开锁,那这声音由谁来‘提供’,就至关重要。我们要让他以为他找到了正确的‘钥匙’,实际上,开锁的主动权,却在我们手里。届时,无论盒子里是什么,是宝藏、是秘诏、还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力量,都将在我们掌控之下现世。”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秋风卷过庭院,带起落叶萧萧。
“通知我们在宫中的所有眼线,提高警惕,但一切如常。让曹叡继续他的‘秘密’行动。”司马懿的声音平静中透出绝对的掌控与冷酷,“我倒要看看,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费尽心机打开的先帝遗宝,最终会照亮他的前路,还是……将他彻底送入永夜。”
洛阳的秋夜,更深露重。一场围绕着声音与秘密、掌控与反掌控的无声较量,在皇宫的最深处,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骤然加速。风雨欲来,而这场风雨的核心,或许并非千军万马的奔腾,而仅仅是一道特定频率的、清越如冰棱的……金石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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