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气氛似乎融洽,话题渐渐引向了盐政和漕运。
一位姓王的盐商叹了口气:“林大人,非是我等抱怨,如今这川盐大量涌入,价格又被……被某些人刻意压低,我等原本的淮盐生意,实在难做啊。
长此以往,恐怕江南市场混乱,于国于民皆无益处。”
另一人接口道:“是啊,还有漕粮。如今北方多事,漕运本就艰难,还要分心运送些……非紧要之物,下面船户们也是怨声载道。”
林汝元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沈万金脸上:“哦?那依各位之见,该如何是好?”
沈万金呵呵一笑,捋了捋胡须:“林大人明鉴。依老夫愚见,这盐政,还是应当以稳定为主。
川盐品质虽佳,但终究路途遥远,不如划定区域,各自销售,免生冲突。
至于漕运嘛……自然是应以供应京畿和北疆军需为第一要务,其他嘛,总要分个轻重缓急。”
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确:要求林汝元限制川盐,并减少乃至停止通过漕运系统为川陕输送物资。
林汝元心中冷笑,这是要让他自断臂膀。他缓缓道:“沈翁所言,确有道理。盐政关乎民生,不可轻乱。
然川盐亦是朝廷课税之重要来源,川陕数百万军民,亦需仰赖此道换取粮饷,抵御外侮。
至于漕运,凡经朝廷核准,合乎法度之运输,皆为国事,何分彼此轻重?”
他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当今圣上亦曾明发上谕,令各省协力,共御北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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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陕稳,则中原稳;中原稳,则江南安。此乃唇齿相依之理,想必诸位都能明白。”
一番话,既抬出了朝廷法度和皇帝旨意,又点明了利害关系,将江南的安危与川陕捆绑在一起。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几位商贾面面相觑,看向沈万金。
沈万金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深沉了几分:“林大人心系国事,老夫佩服。只是……这商场如战场,有时非人力所能完全掌控。
若因某些‘意外’,导致川盐运输不畅,或者漕船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有负林大人一番苦心?”
这是近乎赤裸的威胁了。暗示如果林汝元不妥协,他们有能力让川盐运不出去,让漕船在路上“出事”。
林汝元端坐如山,平静地看着沈万金:“沈翁提醒的是。不过,本官既受皇命,总督江南,自当确保政令畅通,商路无阻。
若有宵小之辈,胆敢罔顾国法,破坏漕运、盐政,无论其背景如何,本官定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他话语中的斩钉截铁,让在座众人都感到一股寒意。这位看似文弱的钦差大臣,并非任人拿捏之辈。
宴会最终在不甚融洽的气氛中结束。林汝元登上回行辕的马车,脸上的平静终于褪去,换上了深深的疲惫。
他知道,与沈万金等人的正面冲突已经不可避免。江南的和风细雨之下,是比刀光剑影更凶险的博弈。
马车行驶在湿滑的街道上,路过一处较为破败的坊市。虽是夜晚,依稀可见一些百姓在寒风中蜷缩。
与退思园的奢华相比,宛若两个世界。
林汝元放下车帘,闭上眼。他想起陆铮在信中的嘱托,想起川陕那边在艰难中求生的军民,更想起自己身为朝廷命官的职责。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他低声吟道,仿佛在为自己打气。江南这一局,他必须赢,至少,不能输。
这不仅关乎陆铮的救国之路,更关乎这天下,能否有一方不受蠹虫啃噬的干净土。
细雨敲打着车顶,如同战鼓,催促着他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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