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沙的年轻巫祝与腕间的墨玉箍
在成都平原的金沙土地下,藏着数不清的古蜀秘密:太阳神鸟金箔的流光、青铜神树的斑驳、象牙祭祀的痕迹,还有一段关于年轻巫祝柏灌和玉箍形器的传说,这传说像金沙河的流水,淌了千年还带着温热。
柏灌是金沙部落里最年轻的巫祝,刚及冠的年纪,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可手腕上那只墨玉箍形器,却让他成了整个部落最受敬畏的人。这玉箍不是普通的饰品,是先祖从太阳神鸟的羽翼下求来的神物——据说当年先祖追着太阳神鸟飞了九九八十一天,直到金沙河的源头,才求得这枚玉箍,玉纹里缠缠绕绕的,是天地间的气息,也锁着古蜀人对自然打心底里的敬畏和藏不住的恐惧。
在金沙部落,巫祝是连接族人与天地的桥梁。每逢祭祀大典,柏灌都会戴着这只玉箍登上祭台。祭台建在金沙河畔的高地上,旁边立着十几米高的青铜神树,树下摆满了象牙、玉器和陶俑。柏灌会用石刀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在玉琮上,再举着青铜礼器对着天空呼喊,替族人问那些藏在心底的问题:今年的雨水够不够庄稼生长?河里的鱼群会不会变少?冬天的疫病会不会再来?
玉箍戴在腕上,总是凉丝丝的,像贴了一块冰。柏灌第一次戴上它时,还觉得这玉箍莹润华美,是巫祝身份的荣光,先祖却拍着他的肩说:“娃子,巫祝的命,是系在天地之间的。这玉箍,是通神的门,也是缚心的锁。”那时候柏灌听不懂,只当是先祖的告诫,直到他第一次独自主持祭天仪式,才明白这话里的重量。
那天的云层压得很低,像要塌下来似的,柏灌站在祭台上,刚喊出祈求雨水的话,腕间的玉箍突然猛地收紧,勒得他手腕骨头生疼,像是要嵌进肉里。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各种奇怪的声音:有旱魃在远处的山谷里咆哮,有洪水在地下的暗河里呜咽,还有太阳要被乌云遮住的惶恐。他握着玉琮的手抖得厉害,膝盖也发软,低头一看,台下的族人都跪在地上,眼神里满是期盼,可他在那一瞬间,清楚地看见了人类在天地面前有多渺小,就像金沙河里的一粒沙子,风一吹就没了。
二、“胆小”巫祝的深夜叩问
从那次祭天之后,柏灌就成了金沙部落里出了名的“胆小”巫祝。别的巫祝祭祀时都昂首挺胸,喊出的话掷地有声,可柏灌每次登上祭台,眉眼间都带着一丝忧虑,甚至会在祭祀结束后,独自走到金沙河畔发呆。
每天深夜,部落里的人都睡熟了,柏灌就会提着一盏陶灯,走到金沙河边。河水在夜里哗啦啦地流,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金。他会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摸着腕上的玉箍,小声地喃喃自语:“要是天要让金沙遭逢大旱,我该拿什么祈求?要是地不让庄稼长,我该用什么献祭?”玉箍总是沉默着,可玉纹里的光影会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他的追问,又像是在叹气。
族里的长老看不下去了,有一次把柏灌叫到跟前,指着他腕上的玉箍说:“柏灌,你是巫祝,要有巫祝的气魄!这玉箍都快把你捆住了,不如摘了它,凭着本心去祭祀,天地自然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柏灌却摇着头,摸了摸玉箍,认真地说:“长老,这玉箍不是枷锁,是责任。我要是摘了它,族人对天地的敬畏就少了个依凭,那些藏在心底的恐惧,就会像黑夜的阴影一样,把整个金沙都吞没。”
他说的是实话。金沙部落的人靠天吃饭,河水、阳光、土地,哪一样都由天地说了算。他们害怕旱涝,害怕疫病,害怕太阳神鸟不再照耀这片土地,而玉箍就是他们的“定心丸”——只要巫祝戴着玉箍祭祀,他们就觉得天地会听见自己的祈求。柏灌舍不得让族人失去这份心安,哪怕自己被玉箍“捆”得喘不过气。
日子就这么过着,柏灌依旧每天戴着玉箍祭祀,依旧在深夜去金沙河畔叩问。玉箍在他腕上戴得久了,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勒痕,就像刻在他身上的印记。部落里的人渐渐习惯了他的“胆小”,甚至觉得,这样的巫祝才更贴心,因为他真的把族人的安危放在了心上,而不是只做个摆样子的祭祀者。
三、大旱里的嘶吼与太阳神鸟的点化
变故发生在柏灌当巫祝的第三个年头。那年春天,金沙部落就没下过一场透雨,到了夏天,更是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金沙河的水慢慢退去,露出了干裂的河床,河里的鱼都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上;地里的庄稼原本长得绿油油的,没过多久就蔫了,叶子卷成了细条,轻轻一捏就碎了;就连祭祀坑里的太阳神鸟金箔,也因为天太干,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族人们慌了,每天都有人跪在祭台底下哭,求柏灌向天地祈雨。柏灌看着干裂的土地,看着族人绝望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他戴上玉箍,登上祭台,把部落里最珍贵的象牙、最精美的玉器都投进了祭祀的火里,火焰烧得噼啪作响,黑烟飘得老高,可天空依旧万里无云,连一丝风都没有。
玉箍又一次收紧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勒得柏灌的手腕渗出血珠,顺着玉箍往下滴,落在祭台的石板上,晕开一小片红。柏灌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天空嘶吼:“天地若有灵,为何要苛待金沙的子民!我们敬你祭你,把最好的东西都献给你,你却连一滴雨都不肯赐下!”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祭台上回荡,就在这时,腕间的玉箍突然涌出一道金光,金光在空中绕了三圈,化作一只太阳神鸟的模样——它有着金灿灿的羽毛,翅膀展开能遮住半个祭台,嘴里发出清越的鸣叫,像金沙河的流水声。太阳神鸟绕着祭台飞了三圈,然后轻轻落在柏灌的肩头。
柏灌瞬间愣住了,连手腕的疼痛都忘了。太阳神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孩子,玉箍锁的不是你的身,是人类对天地的贪念。你们求雨、求丰收、求平安,却忘了天地本有自己的道理,旱涝都是自然的轮回,不是靠祭祀就能改变的。”
柏灌低头看着腕上的玉箍,那道渗血的勒痕里,竟然映出了一幅幅画面:族人们争抢肥沃的土地,把吃不完的粮食囤积起来;而自己为了让族人满意,一次次用珍贵的祭品祈求天地改变规则,妄图让金沙永远风调雨顺。他突然明白了先祖说的“缚心的锁”——从来不是这只玉箍,而是人类永无止境的欲求,是总想着让天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的执念。
四、摘下玉箍:金沙的新生与千年的启示
柏灌慢慢摘下了腕上的玉箍,那只戴了三年的墨玉箍,此刻在他手里显得格外轻。他走到祭祀坑的深处,小心翼翼地把玉箍埋进泥土里,就像埋下了部落人对天地的盲目执念。
然后他走回祭台,对着还跪在地上的族人说:“大家都起来吧。天地不需要我们用珍贵的东西献祭,只需要我们打心底里敬畏它。与其求天地赐福,不如学金沙河的水,顺着自然的道理走,向着太阳的方向活。”
族人们都愣住了,没人明白柏灌为什么突然不祭祀了,甚至还有人觉得他疯了。但柏灌没有解释太多,转身拿起农具,走到干裂的土地上,开始带着族人掘井引水。他们在金沙河附近挖了十几口井,终于挖出了地下水;又从部落的老人口中打听耐旱的作物种子,撒在翻耕过的土地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人再去祭台祈求天地,大家都忙着种地、打水,金沙部落的人脸上慢慢有了笑容。秋天的时候,耐旱的作物结出了果实,虽然不如往年的收成多,却也够族人过冬了;井水也一直源源不断,金沙河的水也慢慢涨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而那只被埋在祭祀坑里的玉箍,在泥土里渐渐和金沙的地气相融,玉纹里的天地气息慢慢散出来,化作了滋养土地的养分,让金沙的土地变得更加肥沃。
千百年后,考古学家在金沙遗址挖出了这只玉箍形器。它的玉纹依旧清晰,腕间的勒痕还在,像一道温柔的叹息,诉说着当年那个年轻巫祝的故事。如今的金沙土地上,再也没有祭天祭地的巫祝,却有无数人在这里生活。他们盖了一栋又一栋的房子,这些房子不再是向生活献祭的“祭品”,只是遮风挡雨的家;他们不再祈求天地永远顺遂,只是凭着自己的双手,认真地过好每一天。
就像柏灌当年明白的那样,真正能让人在天地间安身立命的,从来不是天地的垂怜,不是外在的器物和执念,而是内心的笃定,是对自然的敬畏,更是对生活的真诚。那只墨玉箍留在了博物馆里,提醒着每一个看见它的人:别被执念困住心,像金沙河的水一样,顺流而行,向阳而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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