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老将走了过来,头发胡子都白了,铠甲旧但很干净。他是北陵军剩下的老兵之一,叫许昭,曾和刘斌一起打仗。他走到刘斌身后三步,单膝跪下,双手抱拳放在胸前,行了个老军礼。
“大人,我们ready了。”
说完他自己愣了一下,赶紧改口:“末将请战!”
旁边有人笑,更多人沉默。大家都知道,许昭年轻时去过南疆,学过几句外邦话,现在脱口而出,反倒显得真实。
其他人也开始跪下。先是将领,然后是士兵,最后几千人全都跪在地上,兵器顿地,声音整齐。不大,却让人心里震动。
“愿随大人赴死!”
喊声一波接一波,响彻山谷。
刘斌没让他们起来。他静静看着北方的天空。
那里有一颗星,孤零零挂着,清冷又坚定。他知道那是张红最喜欢的星。她说,最冷的夜里,只要看到这颗星,就知道诗还没断。
他曾问:“为什么是那颗星?”
她笑着说:“因为它不和其他星星挤在一起,它是自己亮着的。就像我们的诗,没人读,没人懂,但它还在发光。”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们在废墟边待了一整夜,一边修碑,一边低声念《春夜别》。那时他还年轻,以为只要坚持,总有一天会有人听见。
后来她死了,诗成了禁书,所有的版本都被烧光。只有他活着,背着她的愿望,走过二十年风雨。
他轻声说:“我来了。”
这时,西边闪了一下微光,很细,转瞬即逝。那是诗光密语,只有掌握诗脉的人才能看见。联络确认了。那边的人准备好了,只等信号反击。
他知道,这场战争不只是眼前的战斗。墨渊阁靠的是篡改历史、封锁文字、消灭不同的声音。而他们要做的,是在全国各地同时点燃诗火,唤醒人们忘记的记忆。
他转身,面对所有人。
三千多人望着他,眼里有敬佩,有悲壮,也有不舍。他们知道,这位带他们走过无数险境的大人,就要走了。
“明天,我们进废墟核心。”他说,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到,“墨渊阁靠谎言统治天下,但他们怕的不是刀剑,是真相。第九根柱子倒下,不是因为诗断了,是因为有人亲手毁了它——那晚,他们杀了张红,毁了诗碑,造出‘诗已亡’的假象。”
没人说话。
“现在,我要把真相还回去。”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越来越淡的身影。有人眼里有了泪光,尤其是那些听过张红讲课的老兵,拳头攥得紧紧的。
一个边军将领忍不住问:“大人……您会消失吗?”
刘斌看了他一眼。这人叫赵烈,是边关出身,十年前因不肯烧民间藏书被贬到北境,后来一直跟着刘斌。
“会。”他说,“但诗不会。”
赵烈咬牙:“那我们打完这一仗,给您立碑!”
“不用。”刘斌摇头,“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别让诗死了。”
这句话一出,全场安静。
北陵军的人都低下了头。这话是张红临死前说的。二十年来,只有守墓人知道。现在从刘斌嘴里说出来,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唤醒了所有人心里的记忆。
亲卫走到他身边,是个年轻的女子,叫沈知遥,懂诗术也会治病,一直陪在他身边。她低声问:“剑还背着吗?”
刘斌摸了摸背后的剑柄。
那是把从未出鞘的剑,叫“未启”。传说只有真正懂诗的人,才能让它响。二十年来,它一直是冷的。
可现在,它微微发热,像是知道了主人的命运。
“还在。”他说。
远处,黑甲军开始布阵。他们不敢靠近光幕,但在外面扎营,架起攻城器械。投石机装了火油罐,弩车瞄准阵眼,还有几十个黑袍术士围成圈,画着血阵,明显是要用禁术。
他们不会等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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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斌知道,战斗就在今晚。
他闭上眼,感受体内的诗魂。这力量不再只在身体里,而是和大地、空气、阳光连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能带动天地变化。风吹过耳边,他听见草生长的声音;雪融化,他感知地下水的流向;连星星的位置,也在他心里清楚可见。
这才是真正的境界。
不是更强的力量,而是变成了另一种存在。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活着的诗,一篇走着的篇章。
他睁开眼,看向第九根柱子。
柱子上浮出一行小字,非常细,几乎看不见。没人看清,只有他知道写的是什么:
“诗成之日,便是我亡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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