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万籁俱寂。
不知何时,飘起了雨,起初只是零零星星的几滴,试探的落在琉璃瓦上,渐渐地,雨声连成了一片,淅淅沥沥,落入沉沉夜色里。
雨丝被风斜斜地送来,偶尔有几缕沾在窗棂上,凝成晶莹的水珠,恋恋不舍地滑落下去。
元岁寒就在这样的雨夜里,轻轻推开了殿门,目光在昏暗中投向床榻的方向,看到帐幔后隐约的身影,眼底的冷冽,便如冰雪遇阳般,悄然融化。
梨花早已在他推门时便知晓了,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着,直到榻沿边微微一沉,元岁寒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与淡淡檀香气息坐了进来,她才微微侧过头。
“吵醒你了?”元岁寒的声音压得极低,伸手拨开梨花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梨花轻声应道:“没有,本就睡得浅,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伤口还疼么?可换了药?”
元岁寒在床上躺下,微微侧身,面向着梨花,这样能看清她的脸,淡淡道:“不疼了,前朝的事,也都了了,谢如归气绝而亡,谢九仪与其子、其侄等一干人等,已下诏狱,不日明正典刑,其余牵连者,依律查办。瑄王与慎王,朕已下旨,褫夺封号爵位,永世囚禁宗人府,非死不得出。”
梨花静静地听着,这寥寥数语,便是家族倾覆,无数生命的终结,覆在锦被下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窗棂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些,敲打在叶上,噼啪作响,又顺着翘起的飞檐,汇聚成串,滴滴答答。
梨花沉默了片刻后,才轻声问道:“那皇后娘娘和太后呢?”
话一出口,雨声便显得越发喧闹,却又奇异地衬得这方寸之地更加寂静。
元岁寒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昏暗中凝视着梨花,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了些,坦诚道:“太后与朕虽非亲生,也做过不少事,可她到底抚养朕长大,如今太后病重,太医说,已是灯枯之相,前朝的这些风浪,不必让她知晓了,朕会让太后在慈宁宫里颐养天年,就算全了朕与她的一场母子情分。”
元岁寒的话音落下,顿了顿,才继续沉声道:“至于皇后,朕与皇后,本无情分可言,她坐镇后宫,看似端庄娴静,治理得井井有条,可也并不干净,后宫阴私,争宠构陷,她即便未曾亲自动手,也多半是默许的,徐氏的死,皇后脱不了干系,她倚仗的,不只是皇后的名分,更是她身后盘根错节的谢家。”
元岁寒提起谢家,语气已无波澜,“如今谢家这棵大树已倒,猢狲尽散,她最大的倚仗,早已在权衡利弊时,将她弃如敝履。”
梨花听着,叹息一声,她并非天真到不知后宫险恶,也并非对皇后全无芥蒂,毕竟,皇后曾是将她视为棋子,意图掌控甚至除去的人。
可此刻,她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恻隐。
深宫里的女人,无论地位尊卑,是椒房专宠还是冷宫寂寥,她们的一生,喜怒哀乐,荣辱生死,何曾真正由过自己?不过是系于君王一时的心意,系于家族权柄的浮沉,如同风雨中的飘萍,起伏不由自主。
皇后以为家世是她最深的倚仗,是她在后宫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到头来,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元岁寒察觉到梨花长久的沉默,放在她腰间的手掌,安抚性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声音放柔了些,“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梨花,有些事,朕必须做,也必须为你,为我们的孩子打算,朕要给你们一个安安稳稳的将来。”
“朕只想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这六个字,元岁寒说的很慢,很清晰,一字一顿,沉沉地砸在寂静的雨夜,也砸在梨花的心上。
梨花心头微热,他的情意,她知晓,也明白,她自问,深宫多年,她林梨花不过是比旁人幸运了些,在万千红颜中,得到了世间最难测的帝王真心。
可皇后,同为女人,未尝不是可悲的,况且,柔福尚且年幼,稚子无辜。
她抬起手,轻轻覆在元岁寒环在腰间的手背上,柔声道:“嫔妾知道,皇上想为嫔妾打算得长远周全,皇后的位置,或许在皇上看来,必须要给嫔妾,可是皇上,嫔妾自问,并无治理后宫的能力,嫔妾所求,从来只是关雎宫这一方的安宁,后位之尊,六宫之权,嫔妾不曾想过,也并不想要。”
梨花顿了顿,似乎有些艰难,但终究还是将心中那点柔软的恻隐,缓缓道出,“皇后娘娘,无论她从前做过什么,如今她已是失怙失恃之人,谢家倒了,她在世上,除了公主,再无真正的亲人,公主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嫔妾私心想着,若皇上允准,不如就让皇后娘娘,永远都是皇后吧,她依旧是中宫之主,享有皇后的尊荣与供养,柔福公主,也能在母亲的庇护下,平安长大。”
至于其他,深宫寂寂,对于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女人来说,空有名分的尊荣,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最无奈的归宿了。
她唯一不能相让的就只有元岁寒,如今这份滚烫的真情已经紧紧握在手上,那些浮华虚名,旁人趋之若鹜的权柄风光,于她林梨花而言,也不过是枷锁罢了。
说完这番话,梨花不再言语。
元岁寒久久没有出声。
他一向知道梨花聪慧,有着不同于旁人的清醒,也知道她坚韧,能守住本心,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透她清冷外表下,宽广悲悯的心。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得愈发酣畅淋漓,不再是先前羞怯的淅沥,而是哗哗地响成一片,仿佛天河倒泻。
殿内,唯一一盏留在远处角落里的宫灯,烛火透过薄薄的绢纱,晕开一团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相依偎的身影,朦朦胧胧地投在帐幔上。
仿佛生来便是如此,再也分不开彼此。
良久,元岁寒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好,朕应允你。”
梨花闻言,唇角漾开一个浅浅的笑意,笑意不浓,不艳,宛如寂静深夜里,独自在墙角悄然绽放的一朵白色昙花,花瓣纤薄,香气清幽,静谧美丽。
两人不再说话,一同依偎在春夜深宫的一隅,听着同一片雨声,所有的话语都已多余。
梨花眼皮渐渐沉重,在意识昏沉之前,她模糊地想,明日雨歇,庭中的梨树,被春雨洗过,新叶定是更加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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