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腥风裹着腐叶味扑面而来,我仰头时,正看见石喉最后半张碎裂的脸。
他胸臆间的裂痕已经爬过腰腹,灰白斑驳的石肤簌簌往下掉,像被暴雨打松的墙皮。
入者......断归途。他的声音像古钟裂了道缝,尾音被黑水卷走时,整个人突然散作石粉。
那些细碎的石子擦过我鼻尖,我闻到铁锈味——和七年前铁床上凝结的血痂一个味道。
它等你......比你等自己更久。微光的萤火突然撞在井沿,那点暖黄地灭了,只留下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痕,像谁用指尖在雾里画了颗星。
我抱紧惊云,它的尾巴尖还在我手腕上轻轻扫。
雷金瞳映着我发红的眼,里面有团火,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
我对着它耳朵说。
它低呜一声,爪子扣进我肩膀。
我们落进黑水的瞬间,地心像有只手攥住后颈,猛地往下拽。
我胃里翻涌,喉间的腥甜压都压不住——这感觉太熟悉了,像七年前被按在巷口的脏水里,看父亲的血漫过我的指缝。
但这次不一样。我没闭眼。
黑水漫过鼻尖时,记忆突然炸开。
我看见父亲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他抬头——不,是我在父亲的眼睛里,看见那个缩在门后发抖的自己。
他的瞳孔里,我像只被踩碎翅膀的蝴蝶,眼泪把睫毛粘成一片,指甲在门板上抠出五道血痕。
阿丰,跑。父亲的嘴型。
他脸上的血滴进污水,荡开的涟漪里,我看见母亲被拽着头发拖行的影子。
然后是小芷。
她才十三岁,被锁链穿胸吊在路灯下,血顺着锁链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水洼。
我想伸手捂她的眼,可我的手穿过了她的脸——原来这不是记忆,是她的记忆。
哥,你终于敢看我了。她突然笑,血从嘴角往下淌,却像过年时偷吃了糖。
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睁着,睫毛上沾着血珠,倒映着我七年来每夜蒙在被子里发抖的模样。
你不敢闭她的眼......是因为你怕,闭上后,就再也找不到她。
哭面的声音像生锈的钉子,从后脑勺扎进来。
我抬头,那个七窍流血的黑球正浮在面前,血泪滴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烧红的铁。
它的脸在变,一会儿是母亲被打碎的眼镜片,一会儿是父亲断了的肋骨,最后凝成本能认出的——我自己。
灵种在胸口烧得更凶了。
我听见经脉里的脆响,左腿的筋脉先绷断了,痛得我蜷起脚趾,指甲几乎掐进脚心。
惊云伏在我背上,雷金瞳里的光斑闪得像暴雨前的闪电,它的爪子扣进我肩胛,每扣一下,就有温热的血渗进我衣领。
别怕,我在。我哑着嗓子说,可声音被黑水泡得支离破碎。
哭面突然炸开,万千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扑来。
每个影子都在尖叫:闭眼!
闭眼就不疼了!他们的手掐住我眼皮,指甲刺进肉里,我尝到血味——是自己的。
我突然笑了。
舌尖咬破的瞬间,铁锈味在嘴里炸开,痛像根钉子扎进混沌的意识。
你们说得对。我盯着最近的影子,那是七年前缩在门后的自己,我确实不敢看。
黑水突然翻涌,镜火从丹田窜上来,烧得我眼眶发烫。
记忆开始倒带:小芷被锁链穿透时,我转开了头;父亲最后一声闷哼时,我捂住了耳朵;母亲的血溅到门板上时,我闭紧了眼。
可每一夜,我都在梦里重新看一遍,一遍又一遍,像被按在刑架上的囚犯。
可正因为不敢,我才一直看着。我举起沾血的手,按在最近的影子心口,每一夜,每一梦,我都在看。
心鼓突然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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