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尘从石堆里爬出来时,我听见他喉间溢出的喘息像破风箱。
月光劈在他脸上,血珠子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把他道袍前襟那团黑红的污渍又晕染开一圈。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石缝,指节发白得近乎透明,指甲盖里全是碎石渣——这副模样让我想起被踩断脊椎还在挣扎的野狗。
陈丰!白芷突然攥住我手腕。
她掌心全是冷汗,指尖在发抖。
我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就见夜无尘突然直起腰,染血的手猛地掐了个法诀。
他的瞳孔在月光下缩成针尖,嘴角咧开的弧度比刚才更疯:就算毁了这灵脉,我也要——
地底下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我后颈的汗毛地竖起来。
老皮不知何时从我怀里钻出来,小爪子死死扒住我衣领,鼠须剧烈颤动:跑!
地脉要炸了!可没等我拉着白芷后退,那道从锁魂柱废墟里冒出来的幽绿雾气突然变了颜色。
青灰色的雾气像被抽了魂,瞬间凝成漩涡,中心处涌出股让我膝盖发软的气息——那是比野山百年老树更厚重的沧桑,比雷虎怒嚎更震耳的威严。
夜无尘的法诀刚掐到一半就僵住了。
他望着自己指尖正在消散的灵力,脸上的疯狂褪去大半,换来的是彻骨的惊恐:不可能......这是......
当真是不到死期不肯回头。
声音像古寺里落了千年灰的铜钟,从雾气深处滚出来。
我下意识眯起眼,就见雾气漩涡里浮起道虚影。
那身影穿着褪色的青麻道袍,腰间系着根草绳,发间别着半截竹簪,面容被雾气笼着看不真切,可他往那儿一站,连月光都好像矮了三分。
夜无尘突然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断柱上:你、你是......苍岩子?!
虚影抬手,雾气自动退开半尺。
他的眉眼这才清晰起来——眼角有道极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出来的沟壑,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像是两潭淬了星子的泉水。
他扫了夜无尘一眼,目光又落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又一个走在这条路上的孩子。
你不过是个死人!夜无尘突然暴喝。
他抹去脸上的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你困死在野山古阵里,连肉身都化了灰!
现在不过是残魂罢了,凭什么......
凭你抽的是我的灵脉。苍岩子的声音依旧轻,却像块压在人心口的石头。
他抬手虚按,夜无尘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我看见他的灵力正从指尖往外冒,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一缕缕往苍岩子袖口里钻。三百年前我封了这脉灵泉,为的是等个能守住本心的人。
你倒好,拿活人血祭当钥匙,拿地脉死气当燃料。
夜无尘的脸色白得像张纸。
他的道袍无风自动,可那股疯狂却半点没减:我要力量有错吗?
当年我全家被仇人屠尽时,谁来问我本心?
谁来......
所以你就把别人的命当草芥?苍岩子打断他。
他转向我,眼神里多了丝我读不懂的哀伤:孩子,你可知地仙路最难的是什么?
不是引气入体,不是洗髓伐脉,是每一步都要拿最珍贵的东西换。
我喉咙发紧。
老皮在我肩头簌簌发抖,惊云不知何时凑过来,温热的虎头蹭了蹭我手背。
苍岩子抬手,指尖跳出点幽蓝的光:你现在觉得,杀了他就能解恨。
等你到了洞见真形那一步,就会明白——力量越大,要舍弃的就越多。
那点光没入我眉心的瞬间,我眼前炸开幅画面。
无数穿着古衣的修士跪在巨大的祭坛前,他们的眼泪、笑声、对亲人的记忆,全被抽成银线,缠在祭坛中央的青铜鼎上。
鼎里的灵气翻涌如沸,可那些修士的眼睛却越来越空,最后变成只会磕头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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