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皇城的琉璃瓦上,将那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阙染得几分凄厉。大理寺的刑房外,沈醉负手而立,指尖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正与廊下蒸腾的暑气无声相抗。檐角铁马在晚风中轻响,叮咚声里裹着陈年的冤屈,像极了那些被囚于暗牢中的魂魄,在无人处低低呜咽。
“沈先生,都备妥了。”大理寺卿李嵩喘着气跑来,官服下摆沾了些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行。他望着沈醉的背影,这位以一柄寒剑搅乱朝局、又以一纸檄文定鼎乾坤的奇人,此刻身上没有半分杀伐气,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郁,仿佛将这数十年的冤案都压在了肩头。
沈醉转过身,墨色的眸子里映着西天的残霞,却无半分暖意。“李大人,当年主审‘通敌案’的三位判官,如今何在?”
李嵩脸上一白,连忙从袖中取出卷宗:“回先生,王显十年前已病亡,其子现任吏部主事;张谦五年前致仕,归乡隐居;唯有刘墉……还在京中,任太常寺少卿。”
“刘墉……”沈醉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当年被冤杀的忠臣之首——前兵部尚书苏定安所赠,如今玉上的温度,似乎还带着刑场的血腥气。“带他来。”
“这……”李嵩有些犹豫,“刘大人虽涉旧案,但如今圣眷尚在,贸然拿人……”
“圣意已决。”沈醉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昨夜手谕,为苏尚书等七十三位忠臣平反昭雪,凡涉案者,无论官阶高低,一律严查。李大人是要抗旨么?”
李嵩打了个激灵,忙躬身道:“下官不敢!这就去请刘大人过来!”他转身时,瞥见沈醉袖口露出的半截剑鞘,那剑鞘古朴无华,却让他想起三个月前,正是这柄剑,在金銮殿上斩了奸相魏忠贤的狗头,血溅龙椅三尺,却让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
不多时,刘墉便被“请”了来。这位须发半白的老官依旧端着架子,只是脚步虚浮,看见沈醉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沈先生深夜传召,不知有何见教?”
沈醉没看他,只对身后的侍卫道:“取卷宗来。”
两摞泛黄的卷宗被抬了上来,最上面一本封皮写着“天启七年兵部尚书苏定安通敌案”。沈醉拿起卷宗,一页页翻开,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廊下格外刺耳。“刘大人,天启七年冬,你时任大理寺评事,主审苏尚书一案。卷宗记载,苏大人私通北狄的证据,是一封密信,对么?”
刘墉喉结滚动,干声道:“是。那封信由北狄使者截获,笔迹确系苏大人无疑,且有其私印为证。”
“私印?”沈醉冷笑一声,将卷宗重重拍在案上,“苏尚书的私印,是先帝御赐的和田玉印,印纽为盘龙戏珠,印面刻‘鞠躬尽瘁’四字,边角有一处小缺口,乃是当年抵御蛮族时,为护驾被流矢所伤。你卷宗里画的印模,却是麒麟纽,且边角完好——这等破绽,你当满朝文武都是瞎子么?”
刘墉脸色瞬间惨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我……我记不清了,许是当年书吏笔误……”
“笔误?”沈醉步步紧逼,墨眸中翻涌着寒意,“那苏大人麾下副将赵虎,被屈打成招,指证主帅通敌,三日之后便暴毙于狱中,尸身青黑如炭。你说他是畏罪自杀,可仵作验尸格目上写着‘七窍流血,筋骨寸断’,这也是笔误?”
他俯身,凑近刘墉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冰锥:“刘大人,你可知苏尚书临刑前,在刑场上喊了什么?他说‘我苏定安一生护土守疆,若有二心,当被天雷劈碎!’可那天,晴空万里,倒是三年后,你在府邸中被雷劈中了书房,险些丧命——这,也是巧合么?”
刘墉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沈先生饶命!是魏忠贤!都是魏忠贤逼我的!他说我若不照做,便要诛我九族啊!”
“魏忠贤已死。”沈醉直起身,语气平淡得近乎残酷,“可那些被冤杀的忠魂,不会因为你一句‘被逼’,就从坟里爬出来。”他对侍卫道,“拿下,交由刑部审讯,牵连者,一查到底。”
看着刘墉被拖下去时撕心裂肺的哭喊,李嵩忍不住道:“先生,如此一来,怕是会惊动不少前朝旧臣……”
“惊动又如何?”沈醉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夜色吞噬,“这大靖的朝堂,积弊已深,就像一间堆满了腐木的屋子,若不烧尽污秽,如何能引来清风?”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诗意的苍凉,“苏尚书曾说,‘清白二字,重于泰山,纵死骨成灰,也要在史册上留一抹亮色’。我们能做的,便是让这抹亮色,穿透数十年的阴霾。”
接下来的三日,皇城内外掀起了一场风暴。沈醉亲自坐镇大理寺,调阅了所有涉案卷宗,传召了上百名证人。当年的刑房、暗牢、甚至是早已废弃的诏狱,都被他一一踏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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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潮湿的地牢里,他找到了当年负责看守苏定安的老狱卒。老狱卒已近八十,双目失明,却还记得苏尚书被关押时的情景。“苏大人每天都对着墙写东西,用指甲写,血珠子渗进砖缝里……他说,等沉冤得雪那天,这些血字便能化作惊雷,劈醒那些糊涂官……”
沈醉让人凿开那面墙,果然在砖石深处,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血字,大多是边关布防图和军情分析,最后一行字,力透砖背:“北狄狼子野心,若我身死,望后来者守好雁门关——苏定安绝笔。”
墨迹早已发黑,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得沈醉指尖发麻。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初入雁门关,看到的正是苏定安当年布下的防御工事,正是那些工事,挡住了北狄的三次猛攻。
“李大人,”沈醉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传我命令,所有被冤杀忠臣的尸骨,不论找到多少,都要以礼安葬,入忠烈祠。他们的家人,凡流放者,即刻召回;凡入奴籍者,恢复良民身份,朝廷发放安家银,子孙后代,可入太学就读。”
“是!”李嵩躬身应道,看着沈醉将那带血的砖块小心翼翼地收好,忽然明白,这位看似冷酷的沈先生,心中藏着怎样一片滚烫的山河。
第七日,平反诏书终于拟定。皇帝亲自在金銮殿上宣读,声音透过殿门,传到宫外广场上。那里,聚集了数百名忠臣的家属,有白发苍苍的老妪,有尚在襁褓的婴儿,还有拄着拐杖的残兵。
当听到“苏定安等七十三人,皆为忠良,蒙冤受屈,朕心甚痛,今昭告天下,恢复名誉,厚葬优抚”时,广场上爆发出震天的哭声,哭了许久,又转为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皇城的屋顶。
沈醉站在殿角,看着阶下那些泣不成声的人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一位老妇人被人搀扶着走上前来,她是苏定安的遗孀,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沈先生,老身……老身给您磕头了!”
沈醉连忙扶住她,墨眸中难得地泛起一丝暖意:“苏夫人不必多礼,这不是我一人之功,是陛下圣明,更是忠魂不灭,自有天昭。”
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与沈醉腰间的那块正好能拼在一起。“这是定安的遗物,他说若遇知音,便将这玉佩相赠……先生,您是苏家的大恩人,也是这天下的大恩人啊!”
沈醉接过那半块玉佩,两块玉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分开。他望着殿外的晴空,想起苏定安刑场上的那句话,忽然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清亮。
此时,一名侍卫匆匆来报:“先生,刘墉在狱中自尽了,留下一封血书。”
沈醉接过血书,上面只有八个字:“罪孽深重,无颜见人。”他随手将血书丢在火盆里,看着纸页蜷曲、化为灰烬。“李大人,按律处置吧。”
李嵩点头,又道:“先生,平反之事已毕,陛下说,要为您加官进爵,以彰功绩。”
沈醉望着远处的宫墙,那里,有飞鸟正冲破云层,飞向天际。他淡淡一笑,笑意里带着几分疏离,几分洒脱:“加官进爵就算了。我本是山野之人,搅这趟浑水,只为对得起手中剑,心中义。如今尘埃落定,也该归田了。”
晚风穿过金銮殿的窗棂,带来远处忠烈祠的香火气息。沈醉将两块合二为一的玉佩贴身收好,转身向殿外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带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沉静,就像一柄入鞘的剑,看似无锋,却已将整个王朝的阴霾,劈开了一道光。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那道刚刚被照亮的朝堂之上,还有更多的故事,正等着他去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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