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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伪光下的暗流（第2页）

迎接一个女人。一个或许能拨开他心头那层层叠叠、令人窒息的雾霭的女人。节日的嘈杂如一层轻薄油腻的浮沫，浮在空气表面，却丝毫未能稀释他周身弥漫的、近乎实质的冷冽气息。那并非寒霜，更像是炉中炭火燃尽后，余烬深处静静蛰伏的青白火焰，无声地宣示着某种决绝。

李明宇的手稳稳地接过女人递来的小型旅行箱拉杆，皮质握柄冰凉，带着旅途的微尘。他微微颔首，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接过一件寻常物品。女人——顾晓妍——顺势松开手，目光越过他，投向火车站喧嚣混乱的出口通道，那里人群像浑浊的潮水不断涌出。五月的风带着滨海市特有的咸腥和尘土味，吹动她鬓角几缕碎发。

“都准备好了么？”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李明宇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那张精致的面孔在略显疲惫的旅痕下，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完美。她的问话指向明确，无需多余的解释。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视线扫过她略显单薄的米白色风衣，他侧身，示意她跟上。

“走吧。”他的声音低沉，率先转身，拖着她的行李箱，像一艘破开人海的冰船，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顾晓妍脚步无声地跟上，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节奏稳定而疏离，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汇入人流，将火车站的喧嚣与那个看似寻常的问句一同抛在身后。空气中，只有行李箱滚轮单调的摩擦声，仿佛在碾过未尽的谜题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滨海市某高端酒店顶层套房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瞬间隔绝了走廊的静默与城市的喧嚣。巨大的落地窗外，霓虹灯海如流动的星河，将冰冷的奢华感投射进房间。顾晓妍脱下米白色风衣，随手搭在玄关的丝绒椅背上，露出里面剪裁精良的黑色针织裙。她没有走向客厅，而是径直站在窗边，背对着李明宇，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璀璨而疏离的灯火。

“温阳的具体情况？”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在询问天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李明宇将顾晓妍的小型行李箱靠墙放好。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深色大理石圆几旁，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旧帆布背包里，取出一个鼓胀的牛皮纸文件袋。纸袋边缘被反复翻看得有些毛糙。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将文件袋放在光洁如镜的几面上，推向顾晓妍的方向。

顾晓妍转过身，视线扫过文件袋，再落到李明宇脸上。他的面容在窗外光线的映照下半明半暗，眼底沉淀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凝固的专注。她没再多问，迈步走近，拿起文件袋，指尖利落地挑开封口的细绳。

她抽出里面的资料。纸张很杂：有打印出来的温阳租房合同复印件（地址、房东信息清晰可见）；有偷拍的照片——温阳进出那栋破旧筒子楼的侧影，面容憔悴，眼神警惕；有星耀集团内部关于“员工家属医疗资助项目”的几页模糊流程说明（显然是李明宇通过某种渠道获取的）；甚至还有一张滨海市东郊小诊所开具的处方笺复印件（病人姓名：温母，诊断：晚期肝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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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妍翻阅的速度极快，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在纸页上飞速掠过。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无惊讶也无怜悯，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冷酷的效率。纸张在她修长的手指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李明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压力，一种将复杂信息瞬间解析、提炼出核心脉络的锐利感。他等待着，像一把待出鞘的刀，等待着执刀者最后的指令。

不过几分钟，顾晓妍将最后一张纸放下，叠回文件袋里。她抬起头，视线精准地锁住李明宇的眼睛，那目光清冷如寒潭，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三天以后，”她的声音不高，“晚上十一点之后。”她顿了顿，强调道：“一定要保证温阳在他临时租的公寓房间里。”

“明白。”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没有任何波澜。

星耀集团66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滨海市的繁华如同精致的微缩模型，冰冷地铺陈在铅灰色天幕下。赵临的办公室里，空气里昂贵的雪茄木香氛与顶级皮革的气息，被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死死压住。

温阳陷在宽大的进口真皮客椅里，姿态却毫无享受之意，反而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着。他脸色憔悴，眼下是浓重的乌青，昂贵的羊绒衫领口也有些凌乱。但这憔悴绝非源于金钱——他和赵临的家族实力，足以让钱在这种时刻沦为最不值一提的符号。他的疲惫，是看着至亲生命在病魔手中流逝却束手无策的绝望。他烦躁地耙了下头发，目光直直刺向办公桌后的赵临。

“老赵，”温阳的声音沙哑，带着老同学间特有的、毫不掩饰的焦躁和不耐，“我妈这情况，国外那些庸医屁用没有！老头子那边的关系我也试了，顶尖的肝病专家都摇头！现在就看你们星耀那个狗屁‘曙光计划’吹得神乎其神的再生疗法了！真的能行么？”他省略了所有客套和求恳，语气近乎命令。在他们这个圈层，资源互换才是常态，低声下气反而显得虚伪和生分。

赵临深邃的目光在温阳焦灼的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平静得像深潭，看不出一丝波澜。他没有立刻回答温阳的质问，只是缓缓起身，走到侧墙一个嵌入式的巨大保险柜前。密码锁发出几声轻巧的“滴”响，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他从中取出一个质感厚重的黑色文件夹，走回办公桌旁，沉稳地将文件夹推到温阳面前的桌面上。

“阳子，我理解你的心情。”赵临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本黑色文件夹，“看看这些，都是我们‘曙光计划’近几年的成功案例，最真实的客户资料和数据。从入院评估到治疗过程，再到后期恢复，每一步都有详实记录。”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定温阳，“你，放心。退一万步讲，即使……我是说即使，最终效果未能达到最理想的状态，”赵临的措辞带着商人特有的谨慎，“至少，我能给你保证，它能为你母亲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多活几年，稳稳当当。我们星耀集团在这方面的口碑，在圈子里，那是比比皆是，金字招牌。”

文件夹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一块沉重的墓碑。温阳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黑色的封面上，赵临的话语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多活几年”、“比比皆是”——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针，扎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办公室里，那混合着雪茄木和皮革的昂贵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他盯着那冰冷的黑色封面，仿佛要把它烧穿，又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去质疑。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数秒，只有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嗡鸣。然后，那股支撑着他激烈质问、焦灼咆哮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空的潮水，急速退去。他肩膀垮塌下来，整个人更深地陷进宽大的座椅里，像是被无形的重量彻底压垮。那浓重的乌青眼袋下，眼神里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灰败。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掠过那本象征“希望”的文件夹，最终落在赵临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和咄咄逼人，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认命般的空洞。

“那行吧。”温阳的声音异常干涩、低沉，失去了所有起伏，像被砂纸打磨过，只剩下粗粝的疲惫。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缓慢，带着千斤重量，“我母亲……就拜托你照顾好了。”这句话不再是指令，也非恳求，更像是一份沉重的、别无选择的托付，夹杂着无法言说的忧虑和一丝微不可查的、对眼前这个“老同学”的不确定。

他撑着扶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昂贵的羊绒衫下，身体似乎都在微微发颤。他不再看赵临，目光空洞地扫过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和冰冷的城市模型，仿佛那里才是他此刻唯一能承受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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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就这样吧。”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被空气吞噬，“我累了。”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连说“先走了”这三个字都需要额外的力气，“先走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等待赵临的任何回应或客套的挽留。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脚步有些虚浮地朝门口走去。那背影，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资源通天的豪门子弟，只是一个被绝望和疲惫彻底掏空的儿子。

温阳走出星耀那宏伟却压抑的悬浮感应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长舒一口气，摸出手机准备给父亲报喜。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体、面料考究的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从旋转门内快步走出，径直来到他面前，步伐精准，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温先生，请留步。”声音温和有礼，带着训练有素的职业感。

温阳放下手机，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对方胸前的星耀安保部高阶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西装男——李明宇完美扮演的“助理”——微微欠身，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标准微笑：“温先生，抱歉打扰。赵总刚刚特别交代了一件事。”他语速平稳，吐字清晰，“关于周阿姨后续治疗中可能需要补充的一些非常规的、深度的个人健康背景资料，或者某些特定时期的社区健康档案，为了确保最高级别的治疗匹配度和隐私安全，赵总指示我们，后续如果需要，将由安保部专员直接到您目前的临时住所进行收取。这样能最大程度避免信息在传输过程中的任何潜在风险。”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着温阳：“当然，一切以您的最终确认为准。如果需要补充，我们会提前致电给您，并严格在您指定的时间上门，绝不会打扰您的正常生活。赵总强调，这是为周阿姨负责，也是为‘曙光计划’的绝对安全负责。请您理解。”

这番话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地包裹着“最高安全”和“绝对负责”的外衣，完美契合此刻他这个身份对隐私和安全的极端重视，也利用了温阳此刻对赵临“破格相助”的信任和感激。

温阳果然没有丝毫怀疑。。

“行。”温阳随意地点点头，报出了自己租住的、位于东郊某高档公寓（虽为临时落脚点，但也是顶级楼盘）的地址和门牌号，“跟他说，谢了！需要什么提前电话我。”

“明白，温先生。”李明宇扮演的安保专员再次恭敬颔首，动作标准流畅。他目送温阳走向他那辆停在专属区域的跑车，直到引擎轰鸣着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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