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骁说,是。
黑衣道人说,你是蜀人,我也是。说了这么多,现在你应当知道谁才是靠山了。这还是跟你除开私人交情的。话说回来,如今那包袱应到此地,却没有到。吴公殁了,没人知道里头到底有啥。那包袱到底是哪个发的,也没人知道。可要是有奸细得知它丢过,造伪证送到京朝,说吴氏不义,则吴氏忠名尽毁。有人故意设局遣人,盗走了吴公遗嘱,他岂能不作诬陷栽赃的勾当?这可不行。你是蜀人,切莫与外人谋。
孟骁说,哪个要造伪证说吴氏不义,该死。
黑衣道人说,枢密院,机速房。
孟骁说,机速房哪个敢造伪证说吴氏不义,该死。
黑衣道人说,那人与你一样,也是个有来历的。据我所知,他还是“掌书记”的第八代孙。
孟骁说,那我弄死他,岂不正好给我祖报仇。
黑衣道人转过身来,看了看孟骁。太祖从墙上看着他俩。黑衣道人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太祖。黑衣道人说:
你必须把真心给我。
这是黑道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据孟骁说,他已经告诉黑衣道人,那包袱里没别的,这话说了好几回。黑衣道人不信,不过也让他走了。
孟铨说,不可能。再问,孟骁便不回答了。于是,孟铨替孟骁说了实话。孟铨说,有没有吴公遗命,那遗命是真是假,写了些啥,都一个样。吴氏不能损忠名,所以见过经手包袱及其内容者,不能有。到了吴氏的忠名面前,从冯犰到老四,到青花狸再到兄长,是一股绳上的人。要么拿出吴公的遗命来,要么拿不出来,结果也都一样。
孟骁说:“照贤弟这么说,那黑道人也在这股绳上。”
孟铨说:“倒是他说的京朝与蜀地,也不无道理。”
孟骁说:“不,他说的没有一点道理。”
孟铨说:“那兄长不为吴氏保名,可为国家安定着想?”
孟骁说:“我可以把精忠报国刺在身上。”
孟铨打量着孟骁,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孟骁说:“不,祖宗虽然不忠,可也不妨碍我俩忠。”
孟铨说:“不是他。”
孟骁问:“哪个?”
孟铨说:“你可能不知道他,高郡王有没有跟你提过他的师父?”
移坟
乾道五年二月,益州路应利州路巡检司之请,开始从西蜀各州县通缉孟骁。孟骁在得知自己的罪名之前,已经跑到了资中县,带着书童和猫。他的妻子——那位出身于黄、刁两家名门的刁氏因病而无法随行。孟家的姨们说,刁氏是给孟骁闯下的大祸吓病的。一月,孟骁离开成都的前一晚,曾与刁氏有过一番长谈。姨们不知道夫妻俩谈了什么,说想必是孟骁要走,刁氏要他把事说清楚。第二天,孟骁带书童出了南城门,刁氏一病不起。半个月后,黄家人接走了刁氏。三姨马氏和五姨田氏说,刁氏不是真病。刁氏装病是为了从孟家回她本家。黄、刁二氏的官、吏、举人、隐士、教授们,虽然曾把家财交给孟骁处置,对于孟氏钱行发银债的买卖是否合法,却也并非毫不怀疑。早在乾道四年初始,黄和刁们,就把从孟氏钱行买的银债全卖成了钱。五年二月,孟骁的钱行被成都府查封,一部分债还给了益州路的富豪们,可非但无法偿利,连本金也没有偿清,据说还差了百万余缗。西蜀地面上,凡与孟骁有关的公事、账事、经济与牙侩包买,也都被传到衙廨中审查。成都府凭着一百多人的口供,最终给孟骁定下的罪名有十种之多。除去与孟铣相同的公然行贿、欺行霸市,还有行骗和讹诈,府衙发放的公文上说,孟骁假茶马司与都统司之名义发放银债,其实这两家衙门不过是托他买办军需,和他之间并无货贿往来。
土人对孟骁被通缉并不意外。土人说,动辄十万百万缗的,可拿到手里不是纸片就是纸片,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呢?
幸运的是,案发时孟骁早已搬入别院居住,金马坊无人不知。姨们及其子女对孟骁所营之业一概不知,官府降罪孟骁,也只查封了孟家的别院,没去正院抄家。三月末,孟骁到王来镇,经二郎关入渝。最后走到白沙,走的还是他爹孟谏修的那条道。在这条道上,他遇到过一只
大白猫。猫趴在路碑石上,远远地望着他怀里那只四脚焦黄的母猫。白猫叫起来,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一头老虎。孟骁朝前走去。白猫跳下碑石,从他身边走过,又停下,仍然回头看着他怀里的母猫,叫个不停。孟骁立即明白,这白猫拦路是要让他回去。不是要他回去认罪受死,是叫他回去,把爹与先人的坟迁来此地。
到达白沙后,孟骁只在娘的草庵里住了两夜,就着手准备为爹和先人迁坟。必迁的是爹、祖父、曾祖、高祖的坟,远祖往上,能迁就迁,也可以不迁。他怀着这样的心思,支出一百缗钱,托大圣寺僧人从白沙镇选好一块坟地,又出二百缗钱,从白渡驿请来六个力役,让他们去成都挖土迁坟。然而,这六人出佛图关、二郎关,经白市到来凤驿,走永川至隆昌,由内江到珠江驿,再经灵池县进入成都地面——来到江渎祠外,却发现孟家的坟茔给三个役兵把守着。这三人之中,有两个背着大刀,像关羽和张飞,另一个不拿刀的贼眉鼠眼,看上去比关羽和张飞更不好惹。六人空手而归,把一百七十缗钱还给孟骁,说你和家人先商量好,不然,这活没人干得了。
孟骁又去找人,找了两拨,一拨死活不去,另一拨又是空手而归。于是,己丑年九月,孟骁将猫交给大圣寺僧人代养,再次到白渡驿雇下五个力役和七匹马,然后带着这些人和书童,一起回到成都。这一趟,他走的是小道,中途须经过歌乐山。去时一路顺畅,七个人来到成都江渎祠外,从坟地北方守了三天两夜,赶上一个空当——没了那最不好惹的贼眉鼠眼。书童伺机上前,找那关羽模样的役兵攀谈,冒充老乡,又称自己是黄家人。书童将关羽带去了村店。剩下一个张飞,被两个力夫打倒后拖入沟里。六个人将孟保、孟印、孟铣、孟谏及其妻妾从坟里刨出来,期间有路人询问,六人说是本家派来迁坟的,动静弄大了些,因不常做这土活。最后,力役们把孟骁的四个先人及其妻妾刨出来,是十一人。马有七匹,扣除一匹须给孟骁骑着,剩下六匹套上车辕,能运六个人走。孟骁与书童商量过后,决定先舍弃从高祖孟保到祖父孟铣的妾室。只将孟保与妻、孟印与妻白氏、孟铣与妻高氏抬到车上,一对夫妇上一辆车,两匹马拉一辆车,次序与配对绝不能乱。爹的遗体,就让力役们轮流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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