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证据。”陈嘉豪看着她,“我们需要一样东西,是他们永远无法复制,无法伪造,无法用任何化学公式去解构的东西。我们需要一个无可辩驳的‘根’。”
根……
姜芸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抱着她,在灯下给她讲苏绣的故事。母亲说,我们苏绣的根,扎在姑苏的泥土里,扎在历朝历代的宫廷绣坊里,扎在每一个绣娘的心里。
母亲还说过一个传说,清朝乾隆年间,皇帝南巡,见了苏绣的精妙,龙颜大悦,曾御赐一套绣谱给当时最大的绣庄“云锦阁”,称其为“天下绣工之圭臬”。可惜,后来战乱纷起,云锦阁覆灭,那套御赐绣谱也自此失传,成为苏绣史上最大的遗憾。
一个失传的传说……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但在这一刻,这个传说,却像一颗种子,在姜芸几近绝望的心田里,顽强地破土而出。
“嘉豪,”她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光,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帮我查一个人,一个地方。”
“谁?”
“清末苏州‘云锦阁’的末代总管,姓陆。还有……云锦阁的旧址。”
接下来的几天,姜芸仿佛变了一个人。
白天,她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姜芸,带领着绣娘们加紧创作真正有灵魂的作品,筹备自己的线上展厅,与樱花社的廉价仿品打一场阵地战。她甚至亲自设计了几款入门级的绣品,价格亲民,但针法和用料绝不妥协,用品质去教育市场。
她的“绣心为本”理念,像一剂强心针,让合作社在风暴中重新站稳了脚跟。绣娘们不再恐慌,她们手中的针,重新变得沉稳而有力。
而到了夜晚,姜芸便一头扎进了故纸堆里。
她翻遍了合作社里所有能找到的地方志、绣庄史料、家族回忆录。她的手指被泛黄的书页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眼睛因长时间阅读而布满血丝。那本《化学染料速成手册》,被她扔在角落里,像一个警示牌,时刻提醒着她这场战争的残酷。
陈嘉豪的消息很快传来。
“查到了一些线索。”他在电话里说,“云锦阁的旧址,就在苏州的一条老巷子里,现在是一片待拆迁的危房。至于那位陆总管的后人,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录,说他有一个孙子,至今仍住在那片老宅里,性格孤僻,几乎不与外人往来。”
拆迁,孤僻的老人。
这听起来像是一条死胡同。
但姜芸却从中嗅到了一丝希望。越是如此,越说明那座老宅里,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决定亲自去一趟。
出发前夜,她再次来到灵泉空间。这里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干涸。她盘膝坐下,闭上眼,不再去汲取那不存在的泉水,而是努力地去感受。
她感受着合作社里,每一个绣娘的心跳;感受着小满指尖下,那片正在生长的竹林;感受着王桂香在角落里,一边绣着一边偷偷抹眼泪的复杂心绪……
渐渐地,她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流进她的身体。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睁开眼,看着自己鬓角的白发,似乎……并没有再增多。
“灵泉非天赐,乃万众匠心所聚……”
她终于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灵泉,不在脚下,而在心中。只要匠心不灭,传承之火,就永远不会熄灭。
她站起身,目光望向苏州的方向,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
她要去寻找的,不仅仅是一本失落的绣谱。
她要去寻找的,是苏绣的魂。是能让所有化学公式、所有商业阴谋,都黯然失色的,那束穿越千年的光。
而那束光,或许就藏在一位孤僻老人的心中,藏在一座即将被推土机碾碎的老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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