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清泠泠地开口,划破了满殿沉滞,“本月已满三次。依照约定……”
“约定?”萧承璟眼底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宛若灯火骤熄,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他起身,不紧不慢地踱至她身后。
高大的身影从她背后笼罩下来。
舒窈看着矮桌上,暗潮般的阴影一点点将自己的影子吞没。
长睫未动,只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虚扶着桌沿,緩緩轉过身躯。
她抬眸,目光清定,迎上近在咫尺的压迫。
他俯身,双臂越过她的肩头,重重撑在她两侧的桌案上,将她困于方寸之间。
“窈窈。”他死死锁住她的双眸。
即便知晓,此刻的她,半分同他周旋的意思也无。
他依旧像个赌徒一样,执拗地在她眼中来回翻搅,试图挖掘出任何一丝涟漪。
哪怕仅仅只是厌恶,也好。
他牽起一抹惯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试图掩盖些什么:“约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喉结滚动,声线里帶了几分强撑出来的慵懒,“窈窈这般斤斤计较,岂不辜负良宵?”
舒窈并未避开他迫近的注视,反绽开清淺的笑意。
她鮮少这样笑,此刻淺浅一笑,宛如寒梅傲雪,竟让他一时怔住。
“莫非……”她开口,声音珠玉般清脆,“在陛下看来,臣妾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打情骂俏?”
微微向后撤开半寸,她一字一頓地重申,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旖旎:“本月已满三次。依照约定,臣妾今日不必侍奉陛下。”说罢,她眸光一敛,方才那点笑意消散殆尽。
闻言,萧承璟撑在桌沿的手骤然握拳,骨节泛白,似在極力隐忍着什么。
默然片刻,他猛然抬起右手,帶着一股失控的戾气,重重攫起了她的下颌。
力道之大
,舒窈不由眉心輕蹙。
她细微的反应像一根针,扎得他瞳仁一颤。
几乎下意识地撤去指节上施加的实力,轉为一种虚浮的托捧,只指尖透出一缕似有还无的颤意。
他刻意放缓嗓音,强扯出一缕温存:“朕以为……你我之间,早已不止于此。”起首的三个字,竟说得有些艰难,许是不甘就此低头。
舒窈雖被他钳制着,眼底却不见波澜,反掠过一丝讥诮。
仿佛一个局外人,在观一场身不由己的戏。
良久,她缓缓抬手,毫不避讳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輕一笑道:“不止于此?呵,陛下倒是说说,除了那点肌肤之亲,你我之间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他眼前闪过无数碎片。
有他箭伤时,只为救他的心无旁骛;有她背身替他扶稳奏折时,那一段悄然泛红的耳根;更有她初学骑马时,鮮活明媚的笑颜。
他以为,她待他,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可她此刻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羞怯,只有冰冷的审视。
她把他当什么了?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荒唐。
所有辩白、质问、乃至强迫,都凝固在喉间,变得可笑至極。
最终,他只把嘴角冷冷一牽,决然轉身而去。
那日不欢而散后,舒窈观望了几日,发现藏书阁依旧许她自在出入。
心下稍宽,暗想:萧承璟为数不多的优点,大概就是手段不至于太下作。
一日,她正一目十行地扫览着书卷,视线忽地被几行小字牵绊住。
上书:
粱宮之中,有一池,名为太液池。
指尖抚过书页上太液池三个字,舒窈心念一动。
皇宮里的湖十有八九是人工湖。
既是人工湖,必有引水渠。
思及此,她便恨不得立时便去探看究竟。
转念一想,萧承璟雖未明令禁足,但以他多疑的性子,必然会派人暗中监控她。若才看了书就急急去往池边,未免痕迹太露。
她只得按下急切,佯装翻阅他书。
无奈眼前墨字如蚁游移,竟是半个字也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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