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虞锦梅手中精致的小喷壶哐当落地。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素来精明的凤眸里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那身姿,那气度,那张脸……大商各州府香火最鼎盛的庙宇里,那高高在上的神像面容,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庭院里!那是受万民供奉的洛渊神君!
她原以为女儿去天渊阁不过是开开眼界,玩闹几年,谁能想到……她竟真把这位九重天上的真神给带回家了?!
“娘亲!小爹爹!”安虞拉着洛渊的手腕,笑嘻嘻地走进来,“我们回来啦!”
林墨闻声从书房快步走出,待看清来人,脚下一个趔趄,幸好扶住了门框才没失态,脸上的震惊丝毫不亚于虞锦梅。
恰好也到了晚膳的时辰,花厅里,珍馐佳肴摆满了一桌,香气扑鼻。然而此刻,桌旁的气氛却比冰窖还冷。虞锦梅和林墨垂手侍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稍重一点便会惊扰了神祇。周围的仆从更是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唯有安虞,仿佛感受不到这无形的压力。她拉着洛渊的手,将他引至主位旁特意加设的一张黄花梨木圈椅前,语气自然得如同招呼邻家哥哥:“师尊,坐这儿。”
洛渊依言落座,周身清辉流转,与这烟火人间的饭桌格格不入。
他坐下后,虞锦梅和林墨才像被解了定身咒,小心翼翼地挨着凳子边缘坐下,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只敢落在自己面前的碗碟上。
安虞拿起一双镶银的玉筷塞到洛渊手中,自己也坐到他旁边。她正要去夹一块醉虾,眼角余光却瞥见师尊拿着那两根细长的筷子,动作有些生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盯着筷子,仿佛在审视一件陌生的法器。
安虞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问道:“师尊,你……是不是不会用这个了?”
洛渊抬起那双蕴藏星河的眼眸看向她,坦然而平静地点了点头:“许久未曾用过,生疏了。”
“放着我来!”
安虞立刻来了精神,殷勤地拿起自己的筷子。她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松鼠鳜鱼腹肉,又挑了一只饱满的蟹粉狮子头,再舀了一勺嫩滑的芙蓉鸡片,动作麻利地将它们堆在洛渊面前那只润泽的甜白釉小碗里,堆得像座小山。
“喏,师尊尝尝,都是我最爱吃的,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洛渊看着碗里的菜肴,又看了看手中光滑的玉筷,依旧没有动作。
安虞瞬间心领神会,眼睛弯成了月牙。她索性放下自己的筷子,直接用勺子舀起一小块沾满酸甜酱汁的鳜鱼肉,小心翼翼地递到洛渊唇边,声音带着哄劝的软糯:“啊~师尊张嘴。”
洛渊微怔,目光落在安虞那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眸上,又缓缓移向唇边散发着食物热气的勺子。他迟疑了一瞬,终是微微倾身,薄唇轻启,将那勺鱼肉含入口中。动作间,他垂落的发丝几乎要拂过安虞的手背。
坐在对面的虞锦梅和林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突然对碗里的白米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两人默契地同时低下头,飞快地扒拉了好几口饭,咀嚼得异常认真,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主位那边瞟一下。
喂了几口,安虞兴致勃勃地问:“师尊,怎么样?好吃吗?”
洛渊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感受着舌尖陌生的、属于人间的复杂滋味……酸甜、鲜嫩、温热。他认真地品味了片刻,才迎上安虞期待的目光,给出一个简洁却郑重的评价:“好吃。”
“是吧!我就说……”安虞正得意,忽然发现洛渊的薄唇边,沾上了一小点橙红色的酱汁。那点油亮的酱渍,落在他冰雪般洁净的脸上,竟有种奇异的反差感。
“呀,沾到了。”安虞想也没想,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抹过洛渊的唇角,将那点碍眼的酱汁拭去。
然而,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的刹那,洛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暖流顺着被触碰的唇角悄然蔓延开,直抵心尖,带来一丝微妙的悸动。他长睫低垂,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情愫。
对面的虞锦梅和林墨再次对视一眼,这一次,两人眼中除了震惊,还多了几分了然和某种心照不宣的复杂情绪。两人再次默契地低下头,猛扒碗里的饭,只是那动作怎么看都带着点掩饰不住的慌乱。
夜色渐深,月华如水。
安虞在自己院中那方引入活水的白玉浴池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她只随意披了件素色罩衫,带着一身氤氲水汽懒洋洋地推开自己闺房的门。
门开处,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顿住脚步,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只见她的绣床上,洛渊正端坐于床沿。他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身姿挺拔,神情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打坐。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周身洒下一层清辉,更显得他如同画中走出的仙人,与这间充满少女气息的闺房着实不太相衬。
安虞下意识地退出去,抬头看了看门楣,又探头进来,小声嘀咕:“没错啊,是我的房间……”
有多久没睡过了?
安虞又走进去,站在洛渊面前,有些歉意地说:“师尊,可能是府里的人弄混了,安排错了地方。这是我的房间,我这就让人去给您……”
“无妨。”洛渊打断了她,“我无需就寝。”
安虞这才恍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是哦,师尊是大神仙,自然不用睡觉。”
她放下心来,却又生出几分好奇,歪着头问:“师尊,那你……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有多久没睡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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