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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第1页）

李宗主的手垂了下来，脉搏没了跳动，最后一丝生命的迹象消失在昏黄的灯光下。李长安缓缓弯了背，埋下头，泪流满面，嘴巴里继续哼着小曲儿。“丢啊丢啊丢手绢……”李长安并不知道，陈小北其实一直站在外面，一直默默目睹和倾听这一切。此刻陈小北哭得比李长安还要难受，以至于双腿快要站不稳，身体几乎前后摇晃。他很后悔那天冲李长安置气，后悔说要跟他绝交。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长安了，再也不敢接近他了，他觉得自己根本承担不起李长安的善良与关怀。这个该死的李长安，明明心里全是真情实意，嘴巴上偏要谎话连篇，得不到旁人的心疼真是活该啊！为什么就要气死别人虐死自己呢？彼时，陈小北死死握紧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枚异常漂亮的白玉簪子。这枚簪子是从叶夫人的衣服里掉出来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叶夫人会把簪子藏在衣服里而非戴在头上，但既然叶夫人如此珍爱，料想李宗主一定也会重视的。陈小北本想给弥留之际的李宗主看看这枚玉簪，但由于李长安在，就没有进去叨扰他们父子最后的告别。他很担心自己被李长安发现，于是默默离开了。此刻，陈小北决定将这枚玉簪给叶夫人戴上。他敢肯定，叶夫人戴上一定会好看的。李宗主归去，没过多久李长安离开了李家，一个人踏进外面的茫茫夜色。他拖着自己的踏雪飞鸿剑，走得很慢很慢，似乎累得迈不开步子，腰板也弯着。他走了一夜，如孤魂野鬼一般，从长夜的冰冷走到黎明的暖光，从空洞的寂静声走到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走回长安医馆。年龄不过数字而已，二十出头的年纪不代表一定年轻。他大抵是老得不像样了，眼神空洞如死灰，没有任何生机，仿佛厌倦了世界上的一切。他佝偻蹒跚的样子被老百姓们看在眼里，过路的人们都投来诧异的眼光。有些丑陋的女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定是个收破烂的，以及一些难听挖苦的话。卖豆浆的老大爷认识他，远远给他打招呼。“李神医，你今天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吗？”卖菜的大姐也见过他，拿着西兰花冲他挥手。“李神医，今天买不买菜啊？”“李神医，长安医馆什么时候开张啊？”“李神医，……”……其实朱雀门街的老百姓比李长安自己还要了解他的，他们都知道李神医是个云淡风轻的逍遥小神仙，钱没多少但心态好得很，因此，他们知道李神医很快就能振作起来的，肯定是这样，不管李神医自己信不信。虽然有很多人在同他说话，但李长安都不回答，只是埋着头，拖着长剑，继续走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耳鸣，世界上的所有声音都像蚊子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绕过几个拐角，穿过几个街区，走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长安终于发现自己走错路了，长安医馆好像不在这个方向。他在心里厌恶地骂了自己一声：我这脑子真的同浆糊一样。他只好回头，可是当他看着这座富贵迷人、错综复杂的金陵城，他感觉自己身陷囹圄，根本看不见家的方向。他想自己大约是太累了，得先坐下来好好休息，好好睡上一觉，才能找到回家的路。于是，李长安走到一片没有行人的土路上，倚在一棵新发芽的垂杨柳下。他闭上眼睛，闻着左手边稻田的泥土清香。金陵城重商业，田地不多，但走一走还是能见着的。李长安开始浮想联翩，想到黄昏时候袅袅升起的炊烟，它们从百姓的屋顶出发，缓缓汇入傍晚宁静的霞光里；想到收工完被迫离开池塘的老水牛，它们正走上狭窄的田埂……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打扰了他。准确地说，是一把剑插进了他的胸膛。一阵剧烈疼痛粉碎他美丽的幻想，李长安下意识握紧踏雪飞鸿剑，然后迟缓地睁开疲乏的眼睛。一群人正围着他，他感到震惊，为什么自己丝毫没有发现。长剑抽了去，血从伤口处迸溅而出，洒了老远，迅速将他的衣服染成鲜红。李长安侧身摔在地上，几乎要脑震荡，然后吐出一大口血。他的手依然死死握住踏雪飞鸿剑，那清晰的骨节和凸起的青筋意味着他还有力气站起来搏杀一把，但他就是这样躺在地上，一点儿都不反抗。李长安微微抬头仰望，早上白花花的阳光快要刺瞎他的眼睛，使得他看不清来者的面孔。但他看见了来者身上挂着腰牌，是李家门客的专属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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