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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第1页）

他被士兵当场拿下，当街斩首。他重重倒在顾令烛脚下，喉间涌出的血沫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眼睛却死死盯着明心书塾的匾额——那新漆的大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疼，像极了当年顾家老宅门上被砸烂的“清白传家”。断首处的血蜿蜒成溪，在匾额倒影里晕开猩红的圈，他瞳孔里的光却始终凝在“明心”二字上，直至断气仍未瞑目。雪儿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冲向林文远那已然冰冷的尸体。她双膝重重跪地，溅起一片血污，双手颤抖着捧起林文远的头颅，哭声凄厉得仿佛要将这灰暗的天空撕裂。徐家的落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府邸。作为徐家亲眷，雪儿也沦为奴籍。此刻她浑身血迹，踉跄着扑倒在轮椅前，发间还粘着林文远的血：“你明明知道他是为了帮我们报仇！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说出那些伤他的话？！”顾令烛垂眸，忽然冷笑出声。身后书院内的蒙童们吓得躲到树后。他慢悠悠推开雪儿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手：“帮我们报仇？为何啊？林文远还不是爱慕于你吗？可若不是因为他的出现，成了与徐家撕破脸的最后一击，我何故如此？我早想问你，既然他爱你，你也爱他，顾家的阻拦没有了，你又为何不与他在一起？你嫁进徐家时我百般阻挠，你听过一句吗！最后落得这般下场，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那是因为徐明泽说只要我嫁过去，就放过他和你！”“哦，那当初他有没有跟你说，只要你嫁过去，就放过咱们家？别拿我当傻子，你就是被爹宠坏了！什么都想要！既要爱情，也要荣华，嫌贫爱富，左右犹豫，最后拖累了所有人！”“你以为我不想逃？我怀过徐明泽的孩子，三个月时他一脚踹在我肚子上，说‘贱人生的杂种也配姓徐’！我躺在血里想的不是报仇，是后悔没听你的话，没嫁给那个肯给我编蚂蚱的穷书生！”顾令烛沉默着。雪儿的视线模糊在泪水中，她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原来你最恨的不是徐家，是我。你在怨我当年没有答应亲事，间接害了顾家，你在恨林文远，一个穷书生还敢攀附权贵。你一直，都在埋怨我们。”顾令烛看着她跌坐在满地狼藉中，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偷穿母亲的霞帔在院子里转圈，金铃响得整个胡同都能听见。那时他教她写“雪”字，说“瑞雪兆丰年”，却没告诉她，雪化之后，满地都是泥泞。“滚吧。”他转过轮椅，“别让我再看见你，我们的兄妹情分，早就没了。”雪儿扶着墙站起来，指尖蹭过书塾匾额上的“明心”二字，看了良久，转身离开时再未回头。夜雨如注，雪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芦苇荡边。浑浊的河水卷着枯枝败叶，在她脚边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攥着那只浸透雨水的草编蚂蚱，指尖早已失去知觉，“文远……”她轻声唤着那个名字，声音被雨声撕成碎片，想起初见那日，他坐在乱石上的模样，嘴角不经意翘起，若是没发生这些，该有多好呢。河面上倒映着破碎的月光，恍惚间，她看见林文远穿着那件染血的官服，站在芦苇深处对她微笑。雪儿迈出第一步时，裙摆瞬间被河水浸透。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却比不上胸腔里的空荡。她想起顾令烛最后那句“滚吧”，想起徐明泽掐着她脖子说“贱货”，想起林文远断头时飞溅的血珠。她果然该去死。河水漫过膝盖时，她忽然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铃铛声。是明心书塾的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雪儿闭上眼，任由雨水混着泪水滑落，脑海里浮现出几年前的中秋——顾令烛在石榴树下研墨，她蹲在旁边帮他捡掉落的花瓣，林文远进来时，怀里还抱着刚摘的野菊。“原来都是梦啊……”她自嘲地笑了，松开手让蚂蚱漂向河心。窒息感渐渐袭来，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那些刻在骨血里的爱恨，都将随着这场夜雨，沉入河底。黎明时分，打渔的老翁在芦苇荡发现一具浮尸，手里攥着团烂草，面容浮肿却带着诡异的平静。老翁惊了一下，摇头叹息着将她捞起，没注意到她指尖还勾着半根红头绳，在晨风中轻轻晃动。明心书塾的铜铃还在响，顾令烛坐在轮椅上，对着课堂发呆。砚台里的墨汁结了层薄冰，他忽然想起昨夜梦见雪儿穿着嫁衣，笑盈盈地说：“哥，对不起，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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