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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盟约血契 歃血为盟亦疑（第1页）

西征的僵局与运河的溃决，像两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日益庞大的部落联盟上空。秦霄虽坐镇中枢，却能通过日益完善的驿传系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各方压力的灼热。前线需要增兵，河工需要补役，粮秣消耗惊人，而新附的各部，那看似温顺的表象之下，涌动着难以尽察的暗流。

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出现了。

来自西南山地方向，一个自称“林戎”的大部落派来了使者。林戎部民风彪悍，善于山林作战，占据着大片富含木材、草药和少量铜矿的山地。他们并非像黑石部落那样与熊部落直接接壤并爆发冲突，而是隔着一段缓冲地带，一直冷眼旁观着熊部落的崛起。

使者的到来，带着一种审慎的试探。他们盛赞熊部落的强盛（“如日东升，光耀四方”），表达了愿与“伟大的秦霄首领”交好的意愿，并提出了一项颇具诱惑力的提议：林戎部愿与熊部落缔结兄弟血盟，开放边界贸易，以其山珍、药材、铜坯，交换熊部落的粮食、盐巴和精美的陶器、麻布。更重要的是，他们暗示，若盟约达成，在其势力范围内活动的几股时常骚扰熊部落西南侧翼的小股流寇，林戎部可代为“约束”甚至“清除”。

这个消息在主城寨的权力核心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以老祭司（若仍在）或保守派长老为代表的一派认为，林戎部素来狡黠，盘踞山地，易守难攻。与其耗费兵力去征服，不如暂时结盟，既能获得急需的山地资源，又能稳定西南方向，甚至能借林戎之手剪除边患，可谓一举多得。他们强调：“多友胜于多敌。”

而以战功崛起的新兴军事贵族们则对此深表怀疑。他们认为，林戎此时示好，无非是见熊部落势大，难以力敌，故而想通过盟约获取实利，并借熊部落的威势巩固其自身地位。所谓的“清除流寇”，很可能那些流寇本身就与林戎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警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山鹰不会与地上的猛虎真正分享领地。”

秦霄高踞首座，沉默地听着两方的争论。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有兽皮的扶手，脑海中那些零碎解封的现代记忆碎片，不断闪现着“地缘政治”、“战略缓冲”、“绥靖政策”、“慕尼黑阴谋”等模糊的概念。他深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盟约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在实力尚未能完全覆盖之时，盟约又是必要的工具。关键在于，如何让这工具为己所用，而非被其束缚。

他的目光不由转向身旁的白苏。她正凝神听着，秀眉微蹙，指尖沾了水，在案几上无意识地画着曲折的线，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白苏，你怎么看？”秦霄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瞬间让所有争论停止。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这位日益得到首领信赖、以其聪慧屡建奇谋的女子身上。

白苏抬起头，眼眸清澈却深邃：“首领，诸位。林戎之盟，利在眼前，弊在长远。其利，如长老所言，可通商、稳边、减患。但其弊…”她微微一顿，声音更显清晰，“在于其心难测。我所虑者有三：其一，盟约若成，我大军西南之路是否自此受缚？其二，其开放贸易，我之粮盐为其所用，是否会反助其壮大？其三，也是最紧要的一点，”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秦霄脸上，“他们今日可与我盟，来日若遇更强之敌，或觉利尽，是否亦可轻易背盟？信任若只系于一纸血契，未免过于脆弱。血可干，契可毁，唯有利与力永恒。”

她的话像冰水，浇熄了一些人盲目的乐观，也印证了另一些人的担忧。殿内一片寂静。

秦霄眼中闪过激赏之色。白苏总能最快地触及问题的核心——权力的本质在于力量博弈，而非虚幻的承诺。

“那你认为，该当如何？”秦霄再问。

“盟，可结。”白苏斩钉截铁，“但非兄弟之盟，而是主从之盟。贸易可开，但需在我方指定地点，由我方严格监管，控制交易物种类与数量。‘清除流寇’之诺，必须让其以部族存续起誓，并限期完成，届时我方需派员查验。最关键的是，”她目光锐利起来，“盟约之中，必须明确写入：林戎部需承认首领您为最高权威，其部战士，需在我征召时，听从调遣。如此，盟约方为我所用，而非我为盟约所缚。”

“妙啊！”有将领击掌赞叹，“既得其利，又制其害！”

秦霄缓缓点头，白苏的策略与他心中的构想不谋而合，且更加细致周全。他需要的不是平等的盟友，而是附庸和屏障。

“就依此议。回复林戎使者，三日后，于边境‘盟誓谷’，举行歃血盟誓之礼。令近卫军一部随行，仪仗需隆重，威势需彰显。”秦霄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三日后，盟誓谷。

此地恰处于两势力缓冲地带，地势相对开阔，中有清泉流淌。熊部落一方，旌旗招展，甲胄森然的战士肃立成阵，无声地散发着铁血威压。秦霄身着象征权力的礼袍，腰佩青铜剑，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神情冷峻，不怒自威。白苏身着素净而别致的麻帛长裙，静立其侧稍后方，看似柔美，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林戎部来的每一个人，捕捉着他们的细微表情。

林戎部的首领“戎魁”亲自到来。他身材高大，披着兽皮，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眼神精明而警惕，身后跟着同样彪悍的部族武士和巫师。

仪式由双方的巫师共同主持。杀白马黑牛，献血于雕琢粗糙的巨大石鼎之中。浓重的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

戎魁率先举起了盛满血酒的陶碗，声音洪亮，对着天地山川发誓：“皇天后土，山川神灵共鉴！我林戎部今日与熊部落结为兄弟之盟，永世相好，互不侵犯，互通有无。若有背弃，甘受神罚，族灭种绝！”言毕，仰头饮下大半碗血酒，血渍顺着嘴角流下，显得格外狰狞。

轮到了秦霄。他端起陶碗，目光如电，扫过戎魁及其部下，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天地神灵共鉴！熊部落首领秦霄，今日与林戎缔约。林戎尊我为首，纳贡称臣，守我边界，奉我征召。我则允其通商，庇其安宁。若忠贞不贰，则赐予丰饶；若心生叛逆，阳奉阴违…”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则我必兴堂堂之师，伐无道之举，踏破山林，焚其寨垒，绝其苗裔，令其部族之名，永世湮灭！”

此言一出，林戎部众人脸色骤变。这与他们预想的“兄弟之盟”截然不同！这完全是居高临下的主从条款！戎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和怒意。他身后的武士们更是骚动起来，手按上了武器。

气氛瞬间绷紧，仿佛弓弦拉满，一触即发。

熊部落的战士们无声地向前踏了一步，青铜兵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军阵杀气凛然。

白苏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悄然握紧了袖中藏着的短刃，目光紧锁戎魁。

戎魁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看向秦霄，对方的目光冰冷而坚定，毫无转圜余地。他眼角余光扫过熊部落森严的军阵和精良的武器，再想到对方如今如日中天的声势和西征大军的强悍…权衡利弊，那瞬间的愤怒和屈辱，终究被对实力的忌惮和现实利益的考量压了下去。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声有些干涩：“秦霄首领快人快语！既结盟好，自然以您为尊！我林戎部，愿遵从此约！”说罢，将碗中剩余血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陶碗重重摔碎在地。

秦霄面色不变，亦饮尽血酒，摔碗为信。

碎裂声在山谷中回荡。双方的巫师高声吟唱起古老的祷词，战士们也发出象征性的欢呼。

血盟已成。

仪式结束后，双方首领又进行了一些表面友好的交谈，约定具体贸易和协同清剿的细节后，各自带队离去。

回程的路上，秦霄策马缓行。白苏跟在他身边，低声道：“戎魁眼中的不甘与惊惧，藏不住。此盟约，恐难长久。”

秦霄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语气淡漠：“我知道。他今日屈服，非因信诺，乃畏我兵锋之利。我今日强压，非为信他，乃为取一时之便，稳西南，抽兵援西征。信任从未存在，又何来脆弱之说？”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了然：“盟约，不过是力量的休止符，是下一次较量前的准备期。他若安分，便可多存续些时日；他若异动，那便是给了我一个彻底吞并林戎的完美借口。这，才是权力的游戏。”

白苏若有所思，轻轻点头。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刚刚缔结了血盟、却又埋下猜疑与危机种子的土地上。

歃血为盟，亦疑丛生。信任的面纱之下，是赤裸裸的力量权衡与冷酷算计。这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无人知晓。唯有山谷中残留的血腥气，和那破碎的陶片，无声地诉说着权力结盟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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