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义斌向后微微欠了欠身,聂阳却禁不住后踏半步,才稳住身形。
面上先是一阵喜色,跟着又略略一沉,田义斌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问道:“你的内功,怎么突然就到了这种境界?是不是与九转功有关?”
聂阳心知不能隐瞒,道:“我机缘巧合,得了一位前辈的毕生修为,还没完全纳归己用,已经受益无穷。的确是靠了这九转功,但我决不曾豪取强夺。”他与田义斌既是江湖好友,又有一层亲眷关系在,就算光为了田芊芊,他也不得不解释清楚。
只是他不愿再说出凌绝世之名,不知能否取信于人。
田义斌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种邪门功夫,我劝你还是尽量不用为妙,习武之路没有捷径,那种功夫必定后患无穷。”看聂阳不置可否,他也不愿多言,只道,“咱们也快些吧,别让慕兄带着孙姑娘等咱们。”
孙绝凡的确颇信得过慕青莲,聂阳他们在约好的地方等了没有多久,两人便一道前来。
迟了片刻,还是因为慕青莲特意绕了一圈,将之前留给田义斌的记号抹去。
驻足原地停了片刻,慕青莲才点了点头,道:“没有别人跟来。咱们走吧。”
聂阳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动,便领在最前,带路往刘家后门而去。
回到门前廊下,聂阳望了一眼,两扇窗户都没有灯火燃起,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月儿已经睡下,咱们去我房间详谈,不必叫她。”
他径直走到自己房前,开门入内,摸出火折,点燃了桌上油灯。
其余三人顺次踏入,慕青莲走在最后,刚一进来,就低声道:“不对,这屋里有人。”
聂阳心中一惊,刚要开口,就听一声娇笑,月儿略带诧异的声音从垂下半边的床帐之后传来,“来的是谁?好厉害啊,我明明连气都屏住了,怎么还能发现?我还想要吓哥哥一跳呢。”
她钻出来看了一眼,啊哟一声又缩了回去,细细簌簌一阵轻响,显然是正在整理衣衫,探头那下可以看到,脸颊还印着枕痕,睡眼惺忪,显然也不过刚刚睡醒。
“这是令妹?”慕青莲沉声问道,虽无情感起伏,却能听出讶异之色。
成年男女兄妹同房,就算在不拘小节的江湖之中,也决计说不过去。
月儿在帐后抢着答道:“我哥可不是我爹娘亲生。”
孙绝凡也望着另外两人点了点头,道:“聂阳的确是聂清远的养子。此事镇内几乎人尽皆知。不是作伪。”
慕青莲眉梢微动,不再多言,将背后阔剑解下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应该是想到了自家女儿,田义斌面色微微一变,但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种旁枝末节的时候,也就没有多话,坐到了慕青莲身边。
孙绝凡倚着窗边站定,并未打算就坐,聂阳刚一坐下,月儿就穿好衣服下床出来,贴着他坐在一起,扫视一圈问道:“哥,怎么大半夜带回来这么多人?”
聂阳抬手按住她的手背,道:“自然是要说仇隋的事。这位是慕青莲,你应该听说过。剩下两位都是旧识。他们三人都在聂家老宅住着,总比咱们了解的通透。”他转向慕青莲,道,“慕兄,这位便是舍妹,聂月儿。”
闲话无暇多说,聂阳话锋一转,进入正题,直截了当问道:“田爷,你说你此前也对仇隋颇有疑惑,指的是什么事?”
田义斌扭头望了慕青莲一眼,道:“说起来,和你们怀疑的事情应该是同一件。不过……”
“由我来说吧。”慕青莲伸手抚着面前的阔剑,缓缓接道,“毕竟,此事是我先提出,田爷才起了疑心。”
“两年前我路过仁庄,恰好田爷无事,就在庄上盘桓了一阵。而那时,仇隋正在庄上做客。”他向着孙绝凡的方向微微侧了侧头,道,“孙姑娘曾提起,那半年她们一直苦苦追踪,可以断定邢碎影的踪迹是在西南四州之中。按说,仇隋的身份不该有可疑之处。可这次在此重新见面,我却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聂阳不禁前倾了身子,追问道:“是什么?”
慕青莲微微摇了摇头,道:“若硬要说些确切的东西出来,并不好讲。时隔两年,任何感觉,也难免会有偏差。我只能说,这次我见到的仇隋,声音、气味、举手投足的动作之类的种种细节,都与两年前不太相同。”
田义斌补充道:“我这人好交朋友,仇隋来时,我热心多留了他一阵。当时并未太过在意,这次到了这里,慕兄向我提起,我才隐约想起,以前的那个仇隋,确实有些异样之处。”他看着聂阳,道,“孙姑娘向我说起你的猜测,我恍然大悟,那个仇隋眉目之间颇有一些别扭,很可能是原本神似的面孔添了一些易容手段。他在各处逗留的时间都不太长,唯独被我强留了数天,若非如此,我恐怕也察觉不到什么差别。”
月儿喜道:“如此看来,我哥的猜测便是真相,这恶贯满盈之徒早已处心积虑留下了后路,这次当着众人面前将替身击杀,死无对证,想要撇的干干净净。咱们这就去揭穿他的鬼把戏!”
她说完,却发现周围众人并无太大反应,不禁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这种大奸大恶之辈,难道不该趁早解决么?等到明早,我都嫌太晚。”
聂阳对她摇了摇头,拉她坐回身边,沉声道:“月儿,听他们说完。”
孙绝凡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不过是猜测,即使田爷和慕兄弟想到了这些令人生疑之处,也没有任何实据。我在那边观察了仇隋两天,连我……也找不出他的破绽。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
慕青莲道:“仇隋的疑点,不过都是些细枝末节,拿来说服旁人,极为无力。就算是宋贤那种疑心病重的人,也未必会往心里去。”
“的确,现在正是天风剑派重振声威之际,就算卖当年老掌门三分薄面,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咱们的猜测。”田义斌接道,“而且,仅靠我们两人的疑点,只能怀疑当年来拜访的仇隋并非本人。还不能断定他就是邢碎影,即便加上孙姑娘调查来的事情,结论也只不过是个推测。无凭无据,没人能去仇隋面前开这个口。”
慕青莲跟着道:“我和田爷知道了孙姑娘的事后,打算从另一个方面来入手。就是死掉的那个邢碎影。如果你我的猜测是真,那么那个邢碎影就必定为假。是假的,就必然会有破绽。”
孙绝凡紧握双拳,声音中满含着苦苦压抑的愤恨,“这人行事极为小心,既然此前都是易容成他人模样犯事,那这次被杀的这个,就必然不会有易容的痕迹。”
聂阳眉心紧锁,忽然道:“这两人虽然相貌一个偏柔一个阳刚,可大体轮廓颇有几分相似。会不会……当时假扮仇隋四处游历拜访的,就是这个死人?慕兄,你的感觉极为敏锐,当时看到那尸体,有没有发觉什么?”
慕青莲沉默片刻,微微摇头道:“那时我只是察觉仇隋前后身份有异,并不知道与邢碎影有关,对那种下九流的淫贼,我没有丝毫兴趣。何况不久就有逐影的几位姑娘赶来认尸,当时并无人起疑。等我离那尸首较近的时候,他已经被斩的乱七八糟,仅剩一个头颅完好而已。能嗅到的,只有血腥气。”
田义斌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人这次不曾易容,时隔两年,他又是一出手就被杀掉,慕兄弟你感觉不出什么实属正常。邢碎影这些年也不知造下多少孽障,那几个认识的姑娘简直连眼睛都要瞪出血来,领头那个二话不说,抽出剑来就照着尸体胯下一顿乱砍,我当时就在一旁,真是把那……那玩意砍得好似肉馅一样,血肉模糊。”
聂阳心中一动,突然问道:“田爷,那个先动手把尸体砍烂的姑娘,你还记得怎么称呼么?”
田义斌微微扬眉,思忖道:“这……让我想想。当时他们介绍的乱七八糟匆匆忙忙,那姑娘好象掺在中间,哦,对,她姓冯,叫冯瑶筝。”
孙绝凡神色一凛,握紧的右手猛然压在了窗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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