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陈设更是简单,一桌一凳一床,皆是原木糙制,屋角一张木柜,也已坏了柜门,仅剩抽屉可用。
看四处蛛网落尘,到也不像有人长居的模样,多半是他临时躺了进来,才有人草草收拾了一下。
“非逼着我伺候伺候你,才肯睁眼。”月儿轻声笑道,起身从桌上端来一个破口瓷碗,“喏,再喝点水,你出汗出的连布巾都拧了两水,可别再吓我了。”
聂阳接过水碗,手腕一软,晃了一晃,月儿连忙在旁扶住,索性抱着他的肩背,端碗喂了过来,“你可别把被子洒湿了,这里夜风凉的很,没可换的,非要再病不可。”
他侧目望了月儿一眼,抿了口水,缓缓吞下。
来时被他包入外袍夹在腋下的那包衣裙也想不起是半途掉了还是带到了这里,月儿此刻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粗布小褂,腰上系着粗麻,修长双腿裹在一条黑色布裤之中,裤腿挽起,外面围着件灰色围裙。
她一头如云乌发都包在一块花巾中,露出小巧双耳,和一段如玉似雪的颈子,猛一眼看去,真是个俏生生的渔家少女,丝毫察觉不到江湖气息。
“怎么?我穿的粗陋了些,哥哥就不认识了么?”月儿将空碗放回桌上,倒满热水晾着,口中打趣道。
挽起的裤腿下,是一截浑圆紧实的小腿,纤巧的足踝下,赤裸的脚掌踩着一双木鞋,白生生的水嫩动人,聂阳不自觉望了过去,心神微荡,连忙将视线抛向别处,道:“咱们……这是在哪儿?”
月儿回身坐回床边,笑道:“已经是翼州地界了。咱们本就靠东,你那晚走了一夜,若不是转了向,肯定抱着我走进泽州境内去了。”
“转……向?”聂阳皱了皱眉,只记得那晚不停沿着河流方向东行,早晨也是面朝东方,不曾记得绕过弯子。
“你开始是沿着龙江没错,可你又没抱着我再渡一次水,那是怎么过了金翅河的?”月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拆出一块烧饼,想来是早就揣在怀中暖着等他醒来,“呐,喉咙没那么干了吧?来吃点干粮,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醒,不敢留多了。”
聂阳接过咬了一口,明白了转向指的是什么。
龙江在翼州境内有条向南支流,也就是月儿说的金翅河,那晚他无心细想,只是一路望水而行,不辨方向,结果跟着金翅河的流向,先往西南绕了一个大弯,最后才折回东路。
也好,真要到了泽州,按顺峰镇的位置,他还要折向西南,斜穿大半个卫州,途经中京都城,平白多费了无数路程。
“这里的人心地很好,哥你放心养身体就是。”月儿怕他噎到,起身又把水碗端了过来。
“你呢?你的伤怎么样了?”聂阳咽下口中食物,侧头看着妹妹问道。
月儿笑嘻嘻的起身站定,回头望了一眼门外无人,刷的一下将那小褂撩起一截,露出肋下一块巴掌大小的乌青,“你看,已经没什么了。挨那一下的时候我还以为骨头断了,醒了后我自己摸了摸,应该只是裂伤,亏得哥哥及时给我上了药。谢家给的伤药,还真挺有效。”
“好好,你快放下吧。”月儿撩的甚高,那掀起的布褂下,几乎看到了一团白生生的物事,沉甸甸露了一个小边,聂阳连忙错开视线,道。
月儿低低笑了一声,将小褂整好,过来坐到聂阳身边,细声道:“哥,我被打到江里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当然,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救你的。”聂阳轻轻叹了口气,展臂环住了妹妹的身子,互相依偎。
眼前,不自觉地又滑过了当年的那一幕,赤裸的母亲、横死的父亲、呜咽声被他死死捂在口中的妹妹和几乎咬碎了口中牙齿的他……他晃了晃头,驱走了那些回忆,担心的问道,“也不知道,盼情他们现在是否平安无事。”
月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口气依旧温柔无异:“盼情妹子武功高强,就算敌不过,脱身总不成问题。至于那赵姑娘,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紧要。”说到最后,终究还是对一路与聂阳同寝的赵雨净流露出鲜明不满。
聂阳也不愿对她详说客船底舱炸裂之事,既平添几分不快也于事无补,索性先放到脑后。
但想要暂时忘却对云盼情的担忧,又谈何容易,那被滚滚浓烟吞噬的身影,只要闭上双目,就会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体力恢复大半之后,聂阳总算与渔村中的诸人打了照面。
这村子尽是些生性朴实的渔民,拢共不过几十户人家,彼此都沾亲带故,依水傍林,在这金翅河畔与世无争,过的倒也安详平和。
村中大半姓章,连同人数较少的刘、陆两姓,便是这里全部人丁。
章姓虽然人多,公推而出的村中领袖却是陆家族长,负责断理村中诸事。
聂阳暂住的那间陋室,原本是那位族长次子卧房。
那儿子自幼喜好冒险,总想着习得一身武艺闯荡江湖,年纪轻轻,便跟着偶然途经此处的跛脚剑客一去不返,只留下一间空屋、一把木剑和一只他大哥为他编的草蝈蝈。
平时那里总是放些杂物,村里人救下了聂阳兄妹无处安置,这才搬了几件家具过来,腾出地方让他们二人安身。
陆家长子、三子都已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两个女儿一个远嫁他乡,一个嫁入村中章家,这诺一个家中,也就剩下那年过五旬的族长,与他身边的一妻一妾三人而已。
聂月儿与那族长远嫁他乡的女儿年纪相仿,几句柔声细语,便轻易便讨得了那三个寂寞老人的欢心,恨不得将这两人永远留在家中,当作儿女对待。
月儿醒后从不当着人面叫聂阳哥哥,陆家老者自然不疑有他,只当是江湖上的落难侠侣,清处房间后,还特意叫人抬了一张宽敞些的木床,好叫他二人可以共寝。
此前那晚,月儿就是躺在聂阳身旁,搂着他的胳膊香甜入梦。
月儿如此一说,聂阳自然也不好揭破,幸而月儿并未提及自己姓氏,聂阳报上姓名也不会被疑同宗,不好让妹妹背上兄妹同寝的质疑目光,聂阳只得对其他青年投来的艳羡目光照单全收,将错就错认下了情侣之事。
私下本想与月儿好好说清,哪知道她一阵娇笑,紧紧搂住了他臂膀,将饱满柔软的酥胸毫无空隙的贴了上来,布褂之中并无兜衣,他手臂几乎能感觉到似有一颗软中带硬的花苞,正贴着他轻轻摩擦。
还想再做说明,就听月儿抢道:“哥,你那么讨厌我么?只是装作一对寻常男女,你也不愿意么?”
聂阳偏头看去,就见月儿一张俏脸满是委屈,杏眼泪光盈盈,眉心那一抹幽怨直透入他心湖深处,激起轩然大波。
心头一软,他忍不住盖上月儿手背,轻轻抚着,低声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月儿幽幽的望着他,默然片刻,突道:“哥,你我本非兄妹,对么?”
聂阳一怔,心中微感慌乱,道:“我既是……”
他才开了个头,就被月儿抬手捂住了嘴巴,她直直紧盯住他,声音温柔无比,轻轻道:“哥,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了。我不理会你有多少妻妾,我知道,我一定是与他们不同的那个。你我不是亲生兄妹,我会如现在这般对你,而就算你我真是亲生兄妹,我也绝不会改变半分。爹娘惨死之时,天地之大,世人之多,却只有哥你紧紧抱着我,保护在我身边。那如今我要爱你,与你同生共死,与他们又有何干?”
月儿目光闪动,恨意微浮,咬牙道:“若是不来烦我,倒也罢了,若是抬出伦常大旗想要将我赶走,莫怪我没学会什么叫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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