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菊子还是挺懂事的,一边捆绑着,一边不断安慰着凝芳,嘴里的那几声嫂子,把凝芳叫的似乎已经跟盘生成了亲似的。
凝芳上身获得自由的那一刻,几乎就要反抗,她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完全能够制服眼前的这一对兄妹,可是突然间她放弃了,内心觉得不应该在菊子这么大好的日子里起波澜,她的反抗一定会让他们这个家感到恐慌,也许会出现大的变故,这是凝芳心中所不忍心的,她觉得获得自由的机会应该在今天以后会有很多,因为她看出了盘生的正直和善良。
她要让菊子今天能够高高兴兴地嫁出去,让一个充满贫困和磨难的家庭能有一份充满希望的幸福感。
她终于再一次失去了自由,盘膝坐在床上,身子被捆绑的紧紧的,嘴也堵塞得严严实实,面对着窗户外暂时还冷清的场子,心情居然很平静。
一个来帮忙的老太端来了一碗点心,放在了桌上,碗里的园子有红有绿也有白,那是象征喜庆的。
菊子解除了凝芳嘴上的堵塞,非常耐心地喂着她吃了,似乎现在她不是今天喜事的主角,照顾凝芳才是她的正事。
此时有人来喊她,大概马上迎亲队伍就要来了,她答应了一声,便又拿起一团干净的棉布塞住了凝芳的嘴,还把那些绷带严严密密地包住了她的面部,然后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凝芳的脸,轻声说道:“嫂子,以后我可能很少来了,我哥就交给你了,你不用害怕,我哥可是个好人,大概你比我哥大?我哥也二十一岁了,他的心肠好,保证亏待不了你,你放心,我走以后,我让我哥好好待你,只要你踏踏实实地跟我哥,他一定不会再捆着你,要知道,我哥娶你,把我家的钱都搭进去了,连我弟妹以后准备上学的钱都花了……”说到这里,菊子掩着嘴说不下去了,泪水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捂着嘴就跑了出去。
凝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贫穷带给人们的境遇竟是如此的大不同,纯朴的心灵又被多少愚昧给玷污了。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凝芳动了动被捆得紧紧的身子,探头看了看窗外,窗户关着,破碎的玻璃被好多条胶条粘着,所以看起来实在很模糊,但场子里隐隐绰绰地倒也人多了起来。
好不容易鞭炮和喇叭响了起来,终于迎亲队伍来了,一顶看起来很陈旧的轿子被四个壮汉抬着,轿子上的红缎子都脏的几乎变成黑色的了,轿帘也有了几个破洞。
后面跟着一头驴子,驴子背上铺着红布,上面骑了一个后生,披红挂绿的看起来挺兴奋的样子,到了场子上,他还是坐在上面却不下来。
抬彩礼的人把彩礼都抬进了屋里。
又是几声爆竹以后,屋里的人们早把打扮好的菊子拉到了门口,就等着那新郎下来搀扶新娘入轿,没想到新郎还是不下来,只是一味地看着菊子笑,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穿得比较整洁的男子,来到驴子前,把那新郎抱了下来。
人们正奇怪,却发现新郎居然不会走路,两条腿站在地上歪歪扭扭的站立不稳,两只手也一甩一甩的,原来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
菊子把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一下子眼冒金星,几乎要昏厥过去,幸好身边的几个女人赶紧扶住了她,菊子苍白的脸色让周围的人害怕,四周也寂静下来,都让这个场面给惊呆了,谁也不知道新郎居然是个四肢不能行动的残疾人。
一声呜咽从菊子的嗓子里悲愤涌出,新郎父子也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菊子大喊一声:“滚,给我滚……”然后就返身往屋里跑去,一下子就扑在了凝芳的身边床上恸哭起来。
凝芳隐约感到发生了什么,但却没看得清楚,现在自己被堵着嘴,想安慰几句话却也无法开口,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悲哭不已。
有相好的邻居便劝新郎家的,把这个婚事退了算了,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做人事呢,岂不害了人家姑娘,新郎父子也不知如何是从,但仗着自己带来了很多的亲戚和帮忙的村里人,倒也不怕菊子他们悔婚。
盘生硬着头皮跟新郎父亲商量,希望他把婚事退了,新郎父亲却提出把钱退给他,原先给的二千块钱要还,还要陪他们彩礼钱和悔婚钱。
盘生这下傻了眼,他的钱都买了捆在床上的那个女人了,现在哪里有钱来还给人家。
这下双方就僵持住了,一些看不过去的几乎便要打了起来。
倒是村里人给盘生出了个主意,让他把那捆绑了的女人给那新郎父子带回去,也省得害了自家妹子,盘生心里动了动,但却没敢答应,他想听听菊子的意思。
菊子早把他们的想法都听明白了,自己也思量了很久,这才作出了一个决定,起身后毅然擦了擦眼泪,对盘生说道:“哥,你不用担心,妹子不会连累你,你以后可要好生待弟妹,妹子走了,你多保重。”她心里可不愿让这个哥哥鸡飞蛋打,把好不容易买来的媳妇又送给了别人,她决定嫁给那个小儿麻痹症。
新郎父子一听这个消息,自然喜出望外,赶紧催促着把一些礼仪都做完了,这才让他们随行的女人上来把菊子带到了轿子前,他向那两个女人使了个眼色,女人们很能心领神会,取出绳索来就把菊子牢牢地五花大绑起来,原来他们早有了准备,为的就是防备对方悔婚,此时,虽然菊子已经答应嫁给他儿子,但终究心里不踏实,怕她再突然反悔,于是便让人把她捆绑起来架进了轿子。
菊子没想到他们会把自己绑起来,还没喊叫出声,早有人把毛巾塞进了她嘴里,随后就被捆在了轿子里的轿杠上,眼睛上也被蒙上了黑布,黑布缠得紧紧的,还顺带把嘴也绕了进去,却是不让她吐出嘴里的毛巾。
盘生蹲在门口捧着脑袋,一副痛心和无奈的表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原定的几桌酒饭早已摆开,可是居然没人入座,人们在交头接耳中渐渐散去。
喇叭声又响了起来,那是新郎家的迎亲队伍开始回程,那顶陈旧的花轿在一颤一颤中渐渐远去,留下了茫然的人们呆滞的目光。
唢呐声不再充满喜庆和幸福,渐渐远去的是凄惶而悲伤……
二个月以后,菊子在偷偷跑回来后的那个夜晚,就在霏霏的春雨中,吊死在了村头土岗上的那棵树上(这是后话)。
盘生果然是个有文化的后生,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后,他便来到了房间里,就在菊子出嫁前,他心里就有了决定,如今便是实现这个决定的时候。
、他要把凝芳放了,他觉得自己是个能够凭劳动换来收获的人,当初被迫托人买媳妇也是出于无奈,没想到买来的是个并不是自愿的女人,看到她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不想亏欠别人什么,不管是心灵的还是其他的,他读过书也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所以他要做自己不会觉得亏心的事。
他知道自己买的这个女人,也让妹妹菊子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如果就这样放了,也许是对妹妹的一种打击,辜负了妹妹的心愿,但内心的煎熬还是战胜了这种彷徨。
希望以后妹妹回来,再和她解释他此时的心情。
当他动手解开凝芳身子的捆绑时,绳索下的肌肤让他莫名的心跳,他从没如此直接地碰过女人,还是一个眼睛和身材如此美丽的女人。
那些绳子缠绕的地方居然都是那么敏感,他的手不得不触摸着,内心也在煎熬着,几乎就要打消释放她的念头,但目光触碰到凝芳的眼睛时,他看到了鼓励和信任,也感觉到了一种温柔和企盼。
绳索都被解开,唯有那嘴上的绷带他红着脸没有动手,他不敢触碰凝芳的脸,他实在太胆小,一转身便出了屋子。
凝芳获得了自由,她很欣喜盘生能如此的洁身自好,也欣赏自己看人的眼光,是如此的准确。
她面对镜子,解开了那些紧缠着自己嘴部的绷带,抽出塞着嘴的布团后,还不忘整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和衣裳。
盘生为她做了一顿很不错的晚饭,没有多少荤腥,但却是很新鲜的,他觉得现在她是客人,应该好好的招待一下。
他隐隐的有一种幻想,希望凝芳能够自己愿意留下来……
两个还小的弟妹也在座,一脸偷偷掩饰的兴奋,不停地看着凝芳。
凝芳也在看着他们兄妹,平静的气氛不是很快乐,她的心里也做了一个决定,希望以后能再来到这个地方,她要把盘生的弟妹带回到她的世界里,让他们获得其他城里人所拥有的权利和幸福,也许这是一种关爱,也许这又是一种报恩,凝芳已经无法判断,她希望愚昧不再蔓延,人性能够得到更好的延伸。
深夜,盘生又做了一个决定,那是当他知道凝芳是警察时,在他愕然和庆幸之后作出的,他要送凝芳上路,要把她安全送到目的地,虽然自己可能保护不了她,又或许她更本就不用他的保护,但他需要心安理得地面对以后的生活。
凝芳欣然接受了,因为自己身无分文,又不认识山路。
第二天一早,盘生起了个早起,想早一点和凝芳上路,那是为了避免被村里人看见,引起不必要的议论。
可一出屋子,便被邻家那个老太太看见了,老太很奇怪,,似乎昨天还看见凝芳是被捆绑着的,居然一个晚上以后便能自由地跟着盘生出门,心里开始犯了疑。
盘生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解释,顺口便说道:“六婆,我……我带她去邻村找村长开个证明,以后可以……可以办手续……”他结结巴巴地编了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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