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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夜里的异动（第1页）

东吴国有个兰溪村，位于东南的群山之中，村里有条兰溪，春夏河水丰沛，岸边开满兰色的野花，秋冬则露着浅滩，长出许多苇草来。兰溪从东边来将村子分隔成两部分，一南一北。

今儿是腊月，上半夜的雪，下半夜停了，月儿就在天上高高挂着，撒下一片皎洁。四下一片安静，连狗儿猫儿都窝在屋头，蜷缩着打鼾。寂静的村庄，梦话都传不出厚重的棉被，这样的天里，却有一个生命要诞生了。村南的赵覃，一年前娶了自远方来投亲的柳佳，两人婚后和和美美，今年春日有了身孕，待到今日就要瓜熟蒂落，添丁进口。

深夜，橘色的灯光亮起，照在雪地上，隐约传来人声“赵覃，赵覃，快去把赵嬷叫来”，人影在窗上晃动几下，“吱——，彭”是门撞在墙上的声音。赵覃掩好门，外头的冷气让他打了一个激灵。忙把穿歪的棉袄扯好，瞅准一个方向去。月明星稀，照着兰溪村一片亮堂。茫茫白雪地，周边的屋子像黑漆漆的大鸟休憩着。

赵覃跑到赵嬷家，拍门道，“阿嬷，阿嬷，我媳妇要生了”，门内传来狗吠，不多会，门微动，有刺挠声，那是赵嬷家的大花，从柴房钻出来，跑到门口挠门。

大花在在很久以前，是一只毛毛黄黄，毛尖带黑的狗崽，到赵嬷家，嘤嘤汪汪的叫，被赵嬷捏着脖子细看：它四脚耷拉，肚皮圆圆，脸上一圈乌黑，萌萌可爱，可能是有主的，便不管它，随它在院子里拍蜂扑蝶，在它蹲坐着看人吃饭时，给它打碗白粥拌点肉沫青菜。日子久了，也没人来找它回去，就被赵嬷一家当娃儿养，取名小花，极通人性。

赵覃头次遇见它，看它长得圆嘟嘟的，小短腿，跑起来晃悠悠，就常捉来把玩。小花一见赵覃，就吠叫逃走，往往没逃多远，就被按住翻身，肚皮受罪，毛发炸开。小花长成大花，腿拉长，毛色金棕油亮，脸上的黑毛退的一干二净，膘肥体壮，狗中俊杰。然而外表高冷，内里却是最爱与熟人打交道的黏人精，喜欢赵嬷揉脑袋和梳毛。

“阿花，今儿我没空与你玩，快去把赵嬷叫来。”赵覃趴在门板上说，阿花叫几声，就听它跑远了。

赵覃在大门处来回踱步，忧心家里的柳佳，他停下脚步，向家的方向望去，远处一点灯火闪烁，黑的发蓝的天空，几片稀薄的云，他来时的脚印长长得延伸进黑夜里看不清了。

有些冷，赵覃往手里哈气，搓搓，伸进兜里，指尖碰到了一个软的，来有些粗糙的东西，仔细摸索，细的，柔的是棉布，软的是填充的棉花，外头有些粗的是毛线。赵覃想起来是什么了，眼前恍惚看见柳佳在暖黄色的灯火旁，一针一线，缝着一个虎头帽。

门开了，赵嬷带着包袱出来就看见赵覃眼睛盯着门联，痴痴地笑，神不知飞哪去了。

“一个人，做什么傻笑？”赵嬷回头掩门，“老头，带大花回屋，我到阿覃家看看。”赵嬷上着一身灰袄，下穿黑色棉裤，是村里老妇常见的穿着。但她人可不平常。赵嬷是兰溪村的接生婆，这十里八乡出生的娃娃，大都是赵嬷或是她教出的徒弟接的，因而在附近几个村很受尊敬。赵嬷今日的打扮与往日没有不同，不过平日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倒是有几缕散在外头，可见是匆匆忙忙一绑就来了。

赵覃回过神，“阿嬷，对不住啊，这么早叫你起来，我媳妇要生了，您今儿辛苦些，去瞅瞅”。赵嬷看向赵覃，拍拍他胳膊，“我老了，睡不着觉，平日这点我也起了，咱们快些，你媳妇要紧”赵覃伸出手，“阿嬷，来，这雪天路滑，我背着您，咱们也能走快些”。

赵嬷被赵覃背着，沿着来时的路，一直跑回家，进了门，赵嬷被赵覃放下，带进了里屋，“佳佳，赵嬷来了，你怎么样了？”

柳佳躺在床上，室内十五六度，她的额头却冒出细密的汗珠，眉头微皱，那汗珠顺着拱起的弧度滑落，打湿了鬓边，留下长长得一道湿痕，赵覃看着一阵心疼，从床头柜上拿了干毛巾，给柳佳擦汗。

赵嬷走上前，轻托着刘佳的左手腕把脉，又摸了几圈肚子，“还早呢，”叫赵覃去煮些东西给柳佳吃，再预备一些热水放凉。赵覃看着难受的柳佳心里揪成一团，“好，我去煮，阿嬷，我媳妇就托您多顾着点。”说罢，风风火火地出门去。“阿覃走了，别看啦”赵嬷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一刻也分不开。在我那，都想着你，还对着门笑，我那门上的老木头，都要被他笑出花来了。”

柳佳嘴角上扬，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呀眨。“阿嬷，别啊，痛死我了”，柳佳想叫赵嬷别打趣她，话没说完就被疼痛打断，脸皱成一团，憋出痛苦的呻吟。

赵嬷赶紧上前，安抚的拍怕刘佳，“不怕不怕，阿嬷在，保你生个胖娃娃，你听阿嬷跟你讲，你先放松，再”

赵覃在厨房点火，灶旁的柴火堆的满满，都是秋日去山里砍的松枝，储存了细腻的油脂，经过半月太阳的晾晒，散发出好闻松脂味。这柴好烧，灶膛里的火噼里啪啦，旺得很。赵覃在橱里翻找，拿出一刀肉，几个鸡蛋，一捆粗粉来，又从角落的缸里拿出一颗白菜。肉切片，不厚不薄，泛着油润的光，菜切丝，焯水，散发出蔬菜特有的清甜气息。水开下入粗粉，粉条在热水中摇摆。肉用淀粉包裹，加入盐，酱油调味。等待片刻拿起锅盖，热气蒸腾向上，赵覃打入鸡蛋。过一会，下入肉片。

赵覃往碗里倒入半调羹香葱油，放了些细盐葱花，从锅里捞出面条，又把鸡蛋、肉片、白菜丝混在面里拌了，最后加一勺面汤，端去屋里。

“阿嬷，开门。”

赵嬷去开门，“快进来”。

赵覃一手端一碗面，“阿嬷，这碗面你先吃垫垫肚子”

“好，今天我要出大力气，就不跟你们客气了”赵嬷接过碗，拿去桌上吃了。

赵覃端着碗来到柳佳床前，轻轻地问“好些了么？”

柳佳半躺在床，用手理头发，湿漉漉的刘海粘在额头被她捋上去贴在两边翘起。“好多了，有阿嬷帮忙，我舒服了些”，赵覃看着柳佳这般脆弱的模样，恨不得替她去生。

赵覃端着面条，就要喂，柳佳躲他，“我又不是拿不动筷子，干嘛要你喂！”边说边去拿赵覃手上的筷子，赵覃松开手，哄她“好，这碗烫，我给你端着，别拿了啊。”赵嬷是真有本事，原先柳佳疼得话都说得细微，现在确是中气十足。

面吃了一半，柳佳开口问，“你吃了没？”

“吃了。”赵覃不假思索的回答。柳佳用筷子卷了几圈面，伸到赵覃嘴前，赵覃嘟嘴吹气，被面条糊了一嘴。

“我吃了，真的，我边煮边吃呢，我又不是傻子，哪里会饿肚子。”赵覃上半身后倾，就是不吃。两人吃与不吃推让几回。

赵嬷在旁边看得直乐。“小佳，快吃了吧，小覃饿一顿不打紧，你呀要是吃不够，等下就得吃苦头。”

柳佳这才放弃了，她加快了吃面的速度，赵覃劝：“慢些吃，小心烫”，见她没有慢下来赶紧对着碗呼呼吹气，就怕烫着柳佳。

在柳佳的努力下，面很快吃完，赵嬷还在吃，叫让赵覃去把热水抬到屋里先。赵覃拿碗出门，外头渐渐要亮了，黑蓝黑蓝的。赵覃舀出热水，把舀空的锅重新加满，抽出几根松木，往灶膛里塞，火红的炭很快就引燃了木头。

赵覃提水进屋，放在赵嬷指的位置。柳佳在屋里被赵嬷扶着绕圈走，赵嬷解释“这女子生娃，走一走，有好处。”

赵覃上前想替赵嬷，被赵嬷拦住“我估摸着，要快了，你出去吧，这间屋要做产房用，没叫你就别进来。”赵覃看着柳佳，两人对望，柳佳微笑，“阿嬷在呢，放心吧”。

“是，有我在呢，经我手的娃娃，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你就放心吧。东边那家得了个乖孙，也是请我去的，还有东山那里的王賈”赵嬷说起了她以往经历真是滔滔不绝。

“小佳就拜托阿嬷了，我就在外头等着，有什么要我做的，喊一声，我就来。”赵覃出去，关上门就紧张起来，脑子里乱哄哄的，索性去了院子里，用雪清醒清醒。

天泛白了，月亮在西边的天上挂着，浅浅一道。远处鸡鸣声，不知哪家早起了，炊烟袅袅。落在树上的圆胖小鸟被出来的赵覃惊飞，枝丫上簌簌落下几捧细雪。小道上，来了一个人，走近了听他喊“阿覃”，一张嘴，热气向上飘去。

“爸～”赵覃挥手，一脸惊喜，他还没去大哥家通知，他爸就来了，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父子间的心灵感应，前二十来年一直没有响应，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终于灵验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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