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琰抬头望向万籁俱寂的院子,只愿那信能来得及送到四喜手上。如若来不及,薛琰眼中晦暗,他往后退开两三步,再次回到书房。
入了春,天色渐渐转暖,可薛琰书房的地上仍铺着柔软舒适的狼皮褥子。
书房并未掌灯,昏暗无光。
薛琰背对着槅扇木门,双手撑在轮椅上,缓慢从轮椅上站起。
冷汗逐渐从额角掉落,一颗又一颗重重砸落在薛琰手背。
膝盖曲起,双足踩在狼皮褥子上,薛琰咬紧牙关,后背汗水直流,泅湿长袍。
双足犹如灌上铅,似有千万斤重。
薛琰试着支撑起上半身,他渐渐看清案几上胡乱堆着的毛笔,看见了明窈从汴京送来的……
陡地,刺骨的痛感从膝盖传来,如扎上千万根银针。
薛琰双腿一软,疼得整个人跌落在轮椅上。
手指下意识往后撑去。
轮椅往后滑动,薛琰从轮椅上滑落,整个人跌落在狼皮褥子上。
庭院的暗卫听见动静,争先恐后从暗处跃出,三三两两的人影出现在书房外。
“——少将军!”
薛琰大喘着气,他呼吸沉重,牙齿在唇上咬出道道血痕,薛琰不容置喙:“都下去!”
他随手抹去脸上的汗水,手心撑着狼皮褥子,再一次试着从地上站起。
月华如水,透过槅扇木窗,落在薛琰手边。
……
尚未入夏,满园蝉声不绝于耳。
入目郁郁葱葱,青石甬路。
旧王府一切如旧,月洞窗半支,偶见日光照在广寒木四方桌上。
摊开的方桌上,放着一卷画像。
章樾垂手侍立在下首,一身风尘仆仆。他今早才从金陵赶回,肩上还披着风
()霜。
薛琰府上的暗卫都不是吃素的,章樾废了好大力气,才从他书房找到藏在密处的画像。
章樾寻高人临摹后,又悄无声息将原画送到薛琰书房。
沈烬一手负在身后,一双冰冷的黑眸低垂。
画卷缓缓在方桌上铺陈,最先落入眼中的,是一棵高高的桃树。
树下立着一个小姑娘,满头珠翠,锦衣华服。她手上握着半颗桃子,许是那桃子苦涩,小姑娘一双柳叶眉轻蹙,隔着画像都能感到她的气恼。
画上的女子,是还在孟府的明窈。
沈烬眼中波澜不惊,蕴着浅淡笑意。
顺着画中明窈的目光望去,沈烬一眼看见了坐在窗前的孟少昶。
他脸上笑意荡然无存:“这是孟少昶?”
章樾低头:“是,下官在薛少将军书房搜出十来幅画,有的是孟少昶的自画像,落款还有孟少昶的字。”
沈烬眼睛半眯,眼中层层冷意凝聚。
他往后翻去,十来幅画像,无一不是同一人。或站或坐,或静或动。
只是眉眼……着实普通无趣了些。
平平无奇,丢在人群中一眼都不会被认出。
沈烬脸若冰霜,这样的一张脸,竟也能博得明窈的欢心。
明窈以前的眼光……实在谈不上好。
沈烬视线从画像移开,戴着青玉扳指的手指半曲,有一搭没一搭敲在画像上。
正中画中男子的眉心。
沈烬皱眉:“你觉得这画……是真还是假?”
这般寻常的长相,也不知薛琰故意隐瞒是何意。
章樾沉着脸:“下官曾见过孟少爷的生父。”
画上的男子,同孟少昶的生父有三四分相似,想来大差不差。
沈烬面色凝重,一双黑眸幽幽,他视线似有若无从画上掠过。
“朕听闻,孟少昶的生父……如今不太好。”
一个卖子求荣的玩意,自然活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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